“你哭什么?”她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咱妈的病出啥问题了?”
妻子的婆婆一直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在家里晕倒住进医院,虽说已经出院了,但能让丈夫哭成狗的事,大概也就这个了吧!
“啊呸,咱妈好着呢!是这篇文章,写的太感人了!”
妻子是初中文化,把报纸拿过来看,最先引起她注意的却是那幅名为《最可爱的人》的刺绣照片。
“这是绣的啊,绣的可真好看,跟画儿似的。”
具体的也形容不太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很震撼。
等看完报道,哭成狗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夫妻俩对着哭,哭着哭着又不约而同笑起来,觉得对方都有点傻。
今天是注定为洪水中那些最可爱的人流泪的一天。
纺织厂,中午休息时,林向西拿着洗干净的饭盒从食堂出来,就发现好多人眼圈儿红红的,甚至话音里带着哽咽声,奇奇怪怪。
瞧见蒋丽丽挪动这肥胖的身子却健步如飞的走过来,林向西下意识就想躲。
因为每次她就跟那乌鸦似的,每次报的准没有好信儿。
可蒋丽丽早就在逮他呢,眼珠子贼亮,远远的就喊,“林向西同志,我长得难看还是咋的,咋看见我就跑!”
被叫住,林向西无可奈何只能停下。
“蒋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刚才根本就没看见你,哪有见着你就跑的说辞。”
反正看没看见的别人也不知道。
蒋丽丽明知道是谎话,却笑着道,“不是躲着我就好。听说陈娜在洪水里又受伤了,她怎么就那么倒霉,这回又要歇多久啊!可别歇的时间太长,等能回来干活了,手上都不利索了。”
林向西只能避重就轻的说“不会、不会”。
陈娜受伤的事对外都是那么说的,没提到林玉泽半点。
看着儿子还像以前一样精神头十足,林向西就放心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陈娜虽然昏迷,却把他们当时在病床边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醒来后,陈娜也觉得不能这件事让儿子有了阴影,明白他们这样说是为了儿子好。
可明白是一回事,并不能减轻心里的难受。
所以总是找各种理由发飙、闹脾气。
搞的两人夫妻关系不太好。
而且丈母娘在照顾妻子,尤其陈娜还躺着,林向西只能忍,越来越觉得一回家就压力特别大,反而不如在厂子里上班。
可如果厂子里的人都跟蒋丽丽似的,好像还是回家比较好。
“别走啊老林,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啥时候回生产队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妹妹向北,她到底什么时候来县城啊,要是来就来我家做客,我们全家都要请她吃饭!”
林向西摸不着头脑,从以前蒋丽丽就那么说,她干嘛非要请那个死丫头吃饭啊!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说,有点像是故意的。
上次蒋丽丽这样,还是因为酱菜,而且是故意帮林向北炫耀来着。
“我啥时候都不回,家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回家很是慎重。
可没想到还是着了蒋丽丽的道。
“你家里有病人,不是听说陈娜她妈来照顾她了吗?你能帮多少忙?
老林啊,不是我说你,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也对妹妹、对生产队太不上心了吧!
我听说向北不仅搞了个酱菜厂,还弄了个绣花厂,她绣花很厉害吗?”
林向西哪里知道林向北绣花厉不厉害,他根本就不关心两个妹妹,不过娘生前好像倒是夸过几次。
“厉害什么啊,她就是跟我娘胡乱学了点,乡下不少人都会绣个花、绣个朵的,没啥稀奇。至于绣花厂,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哪比得上咱们纺织厂。”
“你这话说的,咱们厂是国营厂,又建了那么多年,绣花厂当然比不上它。可是啊,我倒是觉得向北绣花挺厉害的,还上报纸了呢!”
什、什么?
林向北又上报纸了?
怎么可能!
说的好像报纸就是她家,想上就上、想回就回呢。
蒋丽丽笑道,“你不信啊,看,上头还有向北绣的东西呢!可不像你说的,只会修个花,一般人可绣不出这样的。我瞧着,绣花厂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当谁看不出来林向西当了工人,就把自个儿当城里人、忘了他小时候也生活在农村啊!
所以不管是林向北、还是红高粱生产队的两个厂子,他都没太往心里去。
蒋丽丽等着有他后悔的那天!
而林向西只看着那副刺绣照片就已经出神了,不敢相信这么大气磅礴的作品会是林向北那个死丫头绣的。
掀过去看反面,是一个叫秦桑的人写的文章。
秦桑自称他是来生产队看望亲戚,偶然看到正在刺绣的林向北,当时这幅绣品已经快要完工,惊为天绣,所以才写了这篇文章,并且把绣品帮助她送到报社,刊登发表,不能让它埋没。
读到这个开头的人只觉得太巧了,但根本不会往这其实都是编的、甚至还是林向北自导自演上面想。
因为那得脸皮多厚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可林向北就是干了,只是披了层皮,目前只有陈凡和沈复知道,她也暂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她绣的,绝对是假的!”林向西拒绝承认,并且用这种说辞试图说服自己。
蒋丽丽切了声,原本她就看不上林向西,现在更加看不起。
怎么的,承认别人厉害就那么难?
林向北还是他亲妹妹呢,都容不下,那别人呢?
怪不得副组长丢了之后,对陈娜又吵又打的,真不是个男人!一点气度和胸襟都没有!
蒋丽丽什么时候走的,林向西都不知道,工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染错了一块布。
到了家,丈母娘正在炒菜,林向西拿起酒瓶子倒了盅酒,端着坐到陈娜床前。
“你说林向北咋就行,我就不行呢?”
什么行不行的,陈娜听不懂。
于是林向西就把她又上报纸的事说了一遍。
这才多久,都上两次报纸了,现在整个县城,还有多少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而自视甚高、看不起妹妹的林向西,依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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