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身份卑贱,在哪儿都是说不上话的,夫人与其来找奴婢,为何不去找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好歹是太后的亲孙女,太后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婿出事吧?”
宋挽平静的说,曹夫人期盼的脸上闪过心虚,不敢看宋挽的眼睛,低声说:“月儿虽然是公主,但她的生母早就故去,外祖这一支也破落不堪,这些年太后和皇后从未召见过她,她恐怕也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这就是你们任意欺辱她的理由?
就因为她无人庇护,无从依靠,就霸她嫁妆、囚她自由、折她尊荣?
曹夫人现在表现得越焦急紧张,宋挽就越觉得滑稽可笑。
自己的儿子哪怕品行败坏到禽兽不如那也是要捧在掌心好好呵护的宝贝,别人的儿女就是命贱如草,不管如何作贱都无所谓?
宋挽心里门清,面上不动声色,认真道:“但公主终究是公主,是皇室血脉,皇家为了颜面应该也不会看着她不管。”
曹夫人张了张嘴,有口难言。
她哪敢让赵曦月进宫,赵曦月在曹家这三年过的什么日子,这要是进了宫,别说曹尚书的乌纱帽,就是整个曹氏一族都会被诛连吧。
日头大了,马车里闷热的紧,宋挽擦了擦汗,说:“现在天气这么热,夫人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若是不慎中了暑就不好了。”
宋挽说完掀开帘子作势要下车,曹夫人忙唤道:“等等。”
宋挽停下,然后怀里便被塞了一袋鼓囊囊沉甸甸的银子。
曹夫人说:“男人的恩宠终究是靠不住的,姑娘孤身一人,还是多些钱财傍身比较好。”
这一袋银子少说也有百来两,宋挽垂眸说:“无功不受禄,奴婢也没做什么,还请夫人……”
曹夫人把手压在宋挽手上,恳切的说:“宋姑娘陷入那样的绝境都还能想办法回到瀚京,如今必然也能想到办法,若是我儿能平安脱险,我在城东还有两处宅子,都可转到姑娘名下,姑娘日后要自立门户也好,要远走卖了也好,总归是能多一条后路。”
宋挽脸上闪过犹疑,像是被曹夫人说动,不过片刻又摇头说:“不行,奴婢是戴罪之身,哪儿也去不了,奴婢不能收。”
宋挽说着要把钱还给曹夫人,曹夫人急切的说:“我可以托人在户部给姑娘另造一份文书,宋姑娘随时都可以拿着那份文书去别的地方生活,有户部的官印,昭陵境内宋姑娘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托人伪造一份文书对曹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宋挽抿唇似乎在心底天人交战,曹夫人按捺住心底的焦急安静等待,过了会儿,宋挽掀眸,期盼的看着曹夫人问:“夫人方才所说当真?”
这便是真的能想到办法了。
曹夫人一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宋挽说:“自然是真的,阿挽若是不放心,明日我就让人把文书和房契都给你拿来。”
宋挽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说:“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夫人想象中那么难,对驸马来说反而还是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
曹恒楼是个不争气的纨绔,这些年老是闯祸,府上那些妾室个个都憋着劲儿想往上爬,曹夫人做梦都盼着曹恒楼能有点什么作为让自己扬眉吐气,一听宋挽这话,顿时眼睛发亮,急切地问:“宋姑娘此话怎讲?”
宋挽如实说:“这次我家大人受伤会引起这样大的关注,不止是因为大人,还因为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边关寒凉荒芜,这些将士远离故土和亲人,为昭陵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昭陵不能负了他们。”
戍守边关的将士都是出身寒门的布衣子弟,京中这些世家大族瞧不上他们,但需要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
曹夫人深以为然的点头,宋挽继续说:“奴婢听说最近有不少文人志士都自发的写了文章为我家大人打抱不平,驸马这次,算是犯了众怒,便是我家大人松口说不计较,只怕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这话曹尚书在家也说过,曹夫人越发觉得宋挽有大智慧,期冀的问:“那应该如何应对?”
宋挽眸光柔润的看着曹夫人的眼睛,说:“依奴婢愚见,曹大人可主动向陛下上奏,派人前往边关犒赏三军,而这次钦差最好的人选便是驸马。”
曹夫人睁大眼睛,失了声,没想到宋挽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现在好多人都在说陛下给顾岩廷的奖赏轻了,若是一直盯着这件事看,便是杀了曹恒楼也不足以平息众怒,但若是把边关所有将士推到众人视线内,便会显得皇家对这些子弟兵的关怀,也能减弱顾岩廷的英雄形象。
边关不是顾岩廷一个人守下来的,而是所有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下来的。
瀚京离边关千里之遥,还要带上犒赏之物,一来一回只怕要小半年时间,一路风吹日晒,听着好听,实则是个苦差事,但曹恒楼作为驸马前往,可显皇室的重视,也能算是对曹恒楼的惩戒历练。
的确是做钦差的不二人选。
只是曹恒楼从没出过远门,曹夫人一想到路途如此遥远,曹恒楼在路上可能吃不好也睡不好,指不定还会因为水土不服生病就心疼得不行。
宋挽见曹夫人皱了眉头一脸忧虑,又加了筹码劝道:“此行能磨砺驸马的性子,待驸马归来,京中的人定然不记得现在的事,曹大人到时便可趁机为驸马请功,谋个清闲又体面的官职,夫人在其他世家夫人面前也能与之前有所不同。”
这话戳到了曹夫人的软肋,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曹恒楼顺利归来谋得官职的画面,到时一定有很多人夸她教导有方,生了个好儿子。
成大事者,吃点苦都是应该的!
曹夫人想通了,觉得宋挽这法子真是好极了,来时的焦急已经化作掩藏不住的欣喜,热切的说:“阿挽果然玲珑剔透,这事我回去就告诉老爷,文书和房契我明日就让人给阿挽送来,日后阿挽有什么难处也尽可到府上找伯母。”
曹夫人改口改得很是自然,好像宋挽和她真的有什么亲戚关系似的。
宋挽勾唇笑笑,平静的说:“这只是奴婢一厢情愿的想法,事情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还未可知,成不成还得看天意。”
“一定会成的!”曹夫人笃定的说,忍不住许诺,“若是楼儿真的谋了官职,我一定让老爷和楼儿想办法帮阿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身。”
这个许诺挺重的。
宋挽颔首道:“那奴婢就在此预祝夫人心想事成了。”
宋挽抱着钱下了马车,目送曹府的马车离开,不用看她也能想象到车里的曹夫人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等马车转过转角,宋挽转身,正准备回去,一道温和缱绻的声音响起:“阿挽。”
宋挽心头一紧,僵在原地,没有想到楚逸辰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看到听到了多少。
她抱着钱袋算计人的样子一定丑陋极了,他是不是也终于对她失望了?
宋挽有些不敢面对楚逸辰,可他落在她背上的目光那么炙热,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僵持了一会儿,宋挽勉强平复了情绪,转身看向楚逸辰。
又有好些时日不见,楚逸辰的气色好了不少,人却还是瘦的,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牙色长衫,衣服是棉柔的料子,没有绣什么花纹做装饰,穿在他身上却也是清雅高贵的,巴掌宽的腰带束着窄腰,风华更是无双。
宋挽不敢看楚逸辰的眼睛,抱着钱袋行礼道:“奴婢拜见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可是要见我家大人,奴婢这就去禀报。”
宋挽说完转身要走,楚逸辰坦诚地说:“阿挽不必通禀,我找的是你。”
“不知世子殿下找奴婢有什么事要吩咐。”
宋挽低着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鞋面。
楚逸辰朝她走了一步,问:“那篇文章是阿挽写的吧?”
“奴婢不知世子殿下在说什么。”
宋挽矢口否认,楚逸辰恍若未闻,担忧的说:“阿挽过去一直待在闺中,见识过你文采的人的确很少,但也并非没有,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阿挽可以来找我,万莫再以身犯险,若是被人发现,会有麻烦。”
宋挽不知道那篇文章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叫楚逸辰这般笃定,听到他什么都不问就要帮自己,宋挽终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楚逸辰的皮相生得极好,一双不弯而笑的桃花眸总是会给人一种深情缱绻的错觉,但谁都知道,这双眼睛只有在看向宋挽的时候,盛着的才是真的恨不得溺死人的深情。
宋挽望进这双眸里,问:“如果那篇文章真的是奴婢写的,世子殿下没有想过奴婢的目的是什么吗?”
“若是能帮阿挽达成所愿,我乐意之至。”
“若奴婢想杀人呢?”
“那必然是该死之人。”
楚逸辰答得毫不犹豫,好像在他眼里,宋挽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偏袒像横冲直撞的小鹿,一头撞进了宋挽心里,宋挽一点也不怀疑,哪怕她现在告诉楚逸辰,她想杀的人是越王,他不仅不会阻止,还会认真的帮她出谋划策。
心脏酸胀的厉害,宋挽忍不住提醒:“世子殿下,太后宴上你说过,你与奴婢会断情绝义,再无瓜葛。”
“我的确说过,”楚逸辰点头,而后又朝宋挽走了一步,哑着声说,“可我失信了。”
两人的距离本就隔得不远,楚逸辰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宋挽觉得危险,下意识后退,腰肢却被楚逸辰揽住,微微用力,宋挽整个人便被他抱入怀中。
楚逸辰把头靠在宋挽肩上,用近乎委屈的语气说:“阿挽,我做不到将你拱手让人。”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卫阳侯世子,能做到出身名门而不轻贱旁人,能做到荣华过眼而不利欲熏心,能做到身在俗尘而不同流合污,独独做不到清心寡欲,放开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里是廷尉府的后门,随时都有被人看到的风险,宋挽想要推开楚逸辰,楚逸辰却用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宋挽挣扎不开,正要开口让楚逸辰放开自己,一个森冷的声音炸开:“放手!”
楚逸辰一惊,分了神,宋挽趁机把他推开,一回头便看见顾岩廷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面沉如水。
宋挽心头一跳,楚逸辰抢先说:“是我来找的阿挽,她刚刚也一直想推开我,只是她力气太小,没能推开,顾廷尉有什么火尽管冲着我来,莫要怪她。”
顾岩廷没接楚逸辰的话,只冷眼看着宋挽,无声的命令:过来!
宋挽不敢迟疑,连忙朝顾岩廷走去,顾岩廷沉声命令:“关门!”
守门的小厮立刻把门关上,顾岩廷没等宋挽,转身就走。
顾岩廷步子迈得很大,宋挽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下颚紧绷,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着摄人的寒气,宋挽也不敢说话怕惹得他更生气。
一路回到主院,刚进门白荷便失声惊呼:“大人,你的伤口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顾岩廷只当没听见,杀气腾腾的回到屋里,宋挽忙让白荷去叫刘御医,自己跟着进屋。
一只脚刚踏进房门便听见顾岩廷厉喝:“滚出去!”
宋挽没听,跨进屋里,下一刻,一个茶杯砸到脚边,尖利的碎片四溅开来。
宋挽顿了一下,不怕死的继续朝顾岩廷走去。
“宋挽!”
顾岩廷喊了宋挽的全名,这一次怒气满满,恨不得把宋挽直接生吞活剥了似的。
顾岩廷现在的语气神态都特别吓人,宋挽脑子里却浮现出他昨夜发着热一遍遍唤“阿挽”的样子。
他约莫是舍不得打我的。
带着这种莫名的自信,宋挽走到顾岩廷面前,柔声说:“奴婢惹大人生气了,大人要打要骂都可以,万莫因为奴婢气坏身子。”
顾岩廷眼眸一眯,怒火几乎要烧到宋挽身上,危险意味十足的问:“你以为我不会打你?”
“今日之事是奴婢的错,大人不管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该受着。”
宋挽认错态度极好,顾岩廷瞪着宋挽,脑子里闪过的是营里对投敌叛变的刑罚。
照宋挽的小身板儿,一样都承受不住。
正沉默着,刘御医急匆匆的进来,看见顾岩廷腰腹的纱布都被血浸透,眉头死死皱起,语气忍不住有些责备:“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伤成这样了?曹大人虽然是兵部尚书,但是实打实的文人,你难道还跟他动手了?”
顾岩廷的伤口不能捂着,去见曹尚书的时候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这会儿伤口有什么情况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那里。
白荷看出宋挽和顾岩廷之间的气氛不对,小声催促:“大人又流了不少血,刘御医还是先帮大人止住血再说吧。”
刘御医也气顾岩廷不听医嘱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严肃道:“还不快送热水和干净纱布来。”
白荷去准备东西,宋挽说:“让奴婢帮大人拆纱布吧。”
宋挽说完伸手去解顾岩廷腰腹上的纱布,顾岩廷冷声拒绝:“不用。”
宋挽没听,麻利的解开纱布的结,顾岩廷眼神凶狠的瞪着宋挽,宋挽由着他瞪,手上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刘御医看了一会儿慢慢回过味儿来。
宋家这小姑娘好像把姓顾的大老粗吃的死死的?
顾岩廷的伤口裂得有点厉害,宋挽拆完纱布,双手都染满了血。
血是热的,还是她亲眼看着从顾岩廷身体里流出来的,宋挽心里稍微有点不适,不过还是按照刘御医的吩咐帮顾岩廷清洗了伤口重新上药。
再次缠好纱布,刘御医也平静下来,语重心长的劝诫顾岩廷:“顾大人这伤虽然不致命,但也不轻,大人是武将,日后若是还要上战场,还是顾惜些自己的身体为好,史书上不知道有多少悍勇的将军下了战场都要日日忍受伤痛困扰,便是有泼天的富贵也无益啊。”
刘御医完全是为顾岩廷好,顾岩廷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缓和了脸色说:“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白荷送刘御医出去,宋挽把最后一圈纱布缠好,打了活结,然后把手洗净,规规矩矩在顾岩廷面前跪下,说:“大人现在可以慢慢惩治奴婢了。”
宋挽背挺得很直,旁边还放着那袋银子,顾岩廷绷着脸,目光落在钱袋上,宋挽立刻说:“这是曹夫人特意送来的,大人在前厅待客忙不过来,奴婢便擅作主张收下了,本来还有三支血参,但奴婢想着太医院应该不缺这种东西,便没有要。”
没要血参只要钱,倒是会打小算盘,顾岩廷大概能猜到宋挽是怎么回绝曹夫人的。
她看着娇气且怂,实际上却是牙尖嘴利,曹夫人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顾岩廷将目光移到宋挽脸上,问:“天上不会掉馅饼儿,收了人家的银子,许了什么出去?”
“奴婢什么也没许出去,”宋挽半真半假的说,“奴婢说人是大理寺抓的,案子是陛下下令要彻查的,大人在府上养伤,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曹夫人还不如求三公主进宫找太后求情来的好。”
顾岩廷问:“就这么几句话值这么多银子?”
宋挽摇头,说:“奴婢的话当然一文不值,这些钱都是曹夫人给大人的,约莫是希望大人不要计较上次那颗粉珍珠的事揪着驸马不放,也能买个心安。”
这个解释倒算得上是合理,但顾岩廷觉得可信度不高,如今的局面都在宋挽的预料之中,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这区区百来两银子。
不过顾岩廷并没有戳穿宋挽,只是冷矜的从鼻间溢出一声:“嗯。”
话题到此结束,屋里安静下来。
这会儿顾岩廷的脸色已经比刚刚好多了,宋挽却觉得整个房中还是涌动着怒火。
刚刚楚逸辰抱她是真的,她没有推开楚逸辰也是真的,光是空口白牙的解释,只怕不仅不会让顾岩廷消火还会让他觉得自己在狡辩,反倒惹他厌恶。
不想弄巧成拙,宋挽放弃解释,就这么闷不做声的跪着。
白荷送了刘御医回来,见宋挽跪着,屋里气氛颇为沉重,也不敢贸然进屋,便在门口守着。
宋挽身子弱,跪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膝盖便感觉到疼了,她拿不准顾岩廷要让自己跪到什么时候,抬眼偷偷打量顾岩廷的表情,不期然对上一双顾岩廷的眼睛。
顾岩廷眉心拢着,脸上乌云密布,不知道这样盯着宋挽看了多久。
宋挽感觉膝盖更疼了,顾虑到顾岩廷的伤势,试探着说:“大人,你身上有伤,不宜久坐,不如让白荷伺候你用午膳,然后躺下休息吧。”
顾岩廷觑着宋挽,冷声问:“谁允许你说话了?”
你之前也没说不让我说话啊。
宋挽在心里接了一句,低下头恭敬道:“奴婢知错。”
顾岩廷追问:“错在哪儿了?“
错在不该随便开口说话。
宋挽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顾岩廷问的应该并不是这个,连忙改口说:“奴婢错在体质太差,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奴婢一定加强操练,不让大人以外的男子再近奴婢的身。“
知道顾岩廷为什么生气,宋挽甚至连楚逸辰的名讳都完美的避开没有提及。
这说辞和楚逸辰的倒是没什么出入。
“过来。”
顾岩廷命令,宋挽跪着往前走了两步,顾岩廷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这个姿势需要顾岩廷倾身,担心他的伤口又会裂开,宋挽提醒:“大人,你的伤……”
顾岩廷直勾勾的盯着宋挽,打断她问:“真的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顾岩廷也是肉体犯胎,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他的脸色也免不了有些苍白,宋挽原本是存了两分哄他开心的心思,见他如此,心头发紧,认真说:“奴婢真的知道了,请大人放心,奴婢此生只会侍奉大人一人,绝不会有二心。”
顾岩廷没有放过宋挽丝毫的表情变化,确定她没有撒谎后收回手,淡淡道:“起来吧。”
宋挽试着起身,起到一半膝盖便传来针扎的疼,宋挽小脸一白,又要跪下,顾岩廷及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不想让顾岩廷用力,宋挽咬牙直起身子,笑着说:“谢大人。”
顾岩廷收回手,绷着脸说:“严肃点,没人跟你笑。”
“哦。”
宋挽弯腰帮自己揉腿,顾岩廷看向门外探头探脑的白荷,白荷头皮一紧,说:“午膳好了,奴婢这就让人上菜。”
饭菜很快上桌,宋挽揉了一会儿膝盖便没那么疼了,立刻挽着袖子帮顾岩廷布菜。
顾岩廷还没完全消气,闷声吃着宋挽夹的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随时都会拔刀砍人,找不出一丝会笑的痕迹。
昨晚果然是烧糊涂了吧。
宋挽暗暗叹了口气,把昨晚的记忆消除。
接下来顾岩廷都在府上安心养伤,外面那些文人写文章的热情越来越高涨,捎带着连笔墨纸砚的价格都涨了一些。
宋挽之前买的铺子里,有一间就用来做了书店,经此一遭倒是回了些本儿。
纷纷扬扬闹了十来日,月底的时候,官府在城中贴出告示,命驸马曹恒楼亲自去边关犒赏三军,为显皇家对边关将士的看重,这次的犒赏除了粮草更有五万两白银,留作三军过冬之用。
告示一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立刻变成了颂扬当今陛下的英明睿智。
之前那些义愤填膺的文人也都觉得是吾辈的文章被陛下看到才起到这样的效果,对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更加有信心了。
曹府上下也都是一片欢喜雀跃,等大少爷平安回京封了官,大家都能跟着沾光啦。
宋挽也高兴,高兴的是她的计划顺利的进行了一半。
离京前夜,曹恒楼穿着钦差大臣的官服,意气风发的来了廷尉府。
钦差大臣的官服是内务府新赶制的,墨色料子打底,用彩线绣着凶猛逼真的貔貅,哪怕曹恒楼这样的纨绔穿上,也多了两分威严霸气。
曹恒楼是赶着饭点来的,顾岩廷直接让门房把他引到主院,曹恒楼笑吟吟的进屋,手里还拎着一坛酒,不用顾岩廷开口,一屁股坐到顾岩廷对面,吩咐白荷:“拿两个碗来。”
见顾岩廷没有拒绝,白荷才去拿碗。
曹恒楼揭开那坛酒,馥郁醇香的酒味立刻溢了出来,曹恒楼说:“这是醉仙楼窖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有价无市,一坛难求,顾廷尉之前应该没喝过吧。”
曹恒楼还没喝酒,看上去好像已经醉了。
顾岩廷没说话,白荷很快拿来两个空碗,曹恒楼主动把酒满上,自己端了一碗,塞给顾岩廷一碗,而后和顾岩廷碰了一下,说:“我今日来找顾廷尉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向顾廷尉赔罪,让顾廷尉遭了这么大的罪,是我的错。”
曹恒楼说完将那碗酒一饮而尽,顾岩廷没动,曹恒楼也不在意,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和方才一样与顾岩廷碰了一下,说:“其二,我是来向顾廷尉道谢的,若不是顾廷尉,我还遇不上这么好的机会为朝廷效力呢。”
曹恒楼说完忍不住笑出声,好像已经看见自己平步青云的场景。
喝完第二碗酒,曹恒楼倒了第三碗,与顾岩廷碰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顾大人,山水有相逢,你我之间的恩怨,等我回来再慢慢算!”
“好。”
一直没说话的顾岩廷应道。
他不接受曹恒楼的道歉和感谢,但接受曹恒楼的挑衅。
不管曹恒楼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丝毫不惧。
曹恒楼挑眉,表情变得越发玩味,和顾岩廷同时喝完手里的酒。
喝完,曹恒楼把碗砸到地上,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扬声说:“告辞!”
曹恒楼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地停下,回头看着宋挽,轻浮的说:“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吃点,毕竟我不喜欢太瘦弱,摸起来只有骨头的女人。”
这话说得好像顾岩廷已经被他整垮,而宋挽也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宋挽刚要反驳,顾岩廷手里的碗直接飞出去。
和曹恒楼砸碗不同,顾岩廷掷出去的碗挟裹着劲风,威力是曹恒楼的好多倍。
曹恒楼立刻后退避开,那只碗砸在台阶上,竟将台阶边缘砸出一道口子。
曹恒楼站得近,看到这一幕变了脸色,不敢再乱说话,匆匆离开。
宋挽关心的问:“大人方才用了这么大的力,伤口可是又裂开了?”
“没有。”
顾岩廷否认,宋挽不信,伸手就扒顾岩廷的衣服,手腕被抓住,顾岩廷眸色微暗,问:“敢扒我的衣服了,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威胁意味十足。
宋挽连忙摇头,说:“奴婢不敢。”
顾岩廷松开宋挽,而后命令白荷:“把这坛酒拿去倒了。”
八月初二,三驸马曹恒楼带着两百御林军带着五万两白银,在全城百姓的欢送下,浩浩荡荡的前往边关犒赏三军。
所有人都觉得,驸马这一去,再回来便会有脱胎换骨的造化。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中秋那日,会有八百里急报一路从城门奔到皇宫御书房。
犒赏之物被劫了!
两百禁卫军死伤了大半,驸马曹恒楼更是直接被山匪掳劫,生死未卜。
这消息只瞒了一夜,第二日便不胫而走,整个瀚京都炸开了锅,曹夫人更是在屋里哭晕过去好几次。
宋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和白荷一起帮顾岩廷做护膝护腕。
已经过了中秋,再不久就是秋猎了,总要多做些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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