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知道这珠子是贵府的东西?”
宋挽并不慌张,语气很是平静,顾岩廷握紧的拳头暗暗松开。
紫云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大声说:“这颗玉珠是内务府特制的,对着光可以看到里面刻着大少夫人的小字,是我家大少夫人生母留下来的遗物,原是嵌在耳坠上的,没想到竟被那贼人凿了下来,真是太可恶了!”
知道曹恒楼想让顾岩廷下不来台,紫云的语气格外的义愤填膺。
曹恒楼和曹夫人却是变了脸色。
曹夫人担心的是这件事闹大,别人会发现赵曦月在曹家的处境不好,给曹家带来祸事,而曹恒楼却是在这颗玉珠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不过不等他想办法应对,宋挽便幽幽的开口说:“原来这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之物啊,奴婢这些时日还找了不少人鉴定想找到此物的主人呢。”
有顾岩廷在,刘氏有底气了很多,这会儿见宋挽身上搜出了“脏物”,心头大喜,根本没听宋挽说了什么,大声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勾结贼人到这里来偷东西,如今罪证都搜到了竟然还敢狡辩,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刘氏的声音越说越大,喜色几乎要爬满整张脸,今天要是把偷盗的罪名扣死在宋挽头上,宋挽应该也翻不了身了。
紫云也看着顾岩廷说:“顾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该不会想包庇府上的人吧?”
“本官当然不会徇私舞弊,”顾岩廷冷着脸说,冷锐似刀的眸光自紫云脸上扫过,话锋一转道,“但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
顾岩廷说完看向宋挽,问:“这玉珠你是从何得来的?”
宋挽如实说:“回大人,这枚玉珠是奴婢在夏桃身上发现的。”
曹府的人都不知道夏桃是谁,许莺莺和刘氏却是清楚,许莺莺捏紧绢帕,刘氏则难以置信的大呼小叫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夏桃都死了多少天了,她哪儿来的本事拿到公主的东西?”
是啊,夏桃不过是个寻常的小丫鬟,哪能进曹府拿到赵曦月的东西?
“奴婢也不知道,”宋挽垂着眸说,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但这玉珠确实是早就在奴婢身上了,大家若是不信可以自行去巡夜司调卷宗,上面对这枚玉珠也是有记录的。”
人可以撒谎,但白纸黑字的卷宗是做不了假的。
曹恒楼咬牙,脸色难看极了。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儿子,曹夫人一看曹恒楼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再纠结这件事没什么好处,曹夫人拍桌,不满的冲着赵曦月喝道:“月儿,你是怎么管束下人的,竟连自己的贴身之物都被偷了去,若是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可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曹夫人瞬间掉转了矛头,赵曦月下意识的要跪下认错,宋挽柔柔开口:“这也不过是奴婢为自己辩驳的说辞,巡夜司尚未取证查验,夫人怎么就认定是公主殿下的错了?”
哪有人为自己辩驳了一番又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的?
曹恒楼死死的瞪着宋挽,恨不得从宋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女人分明是故意胡搅蛮缠,想把事情闹大。
曹夫人也看出宋挽的意图,缓和了脸色,笑着说:“宋姑娘都说了巡夜司有卷宗可以作证,必然是真的,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去取证了。”
“如此说来,曹夫人是相信奴婢的清白了?”
宋挽眼眸柔润清亮,曹夫人却被她看得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才说:“有卷宗作证,自是能证明你的清白。”
宋挽弯眸,偏头看向曹恒楼,一字一句的问:“驸马还记得方才说过的话吗?”
她改梳了妇人发髻,乌黑柔软的秀发高高盘起,换上曹府的下等衣裙,淡青色,素净得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点缀,露出纤细软白的脖颈,肩背直挺的站着,仪态极佳,俏生生的如同一朵傲然绽放的兰花。
微风吹过,裙摆微微拂动,宋挽站在那里,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和曹恒楼对峙,竟有着叫人难以直视的锋芒。
顾岩廷捻了下指尖,心底泛起细微的痒。
这才是他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宋挽的模样。
柔美的外表下,包裹的是骄傲又闪耀的灵魂,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仰望、膜拜、臣服。
曹恒楼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宋挽今天闹这一出就是在戏耍自己,看宋挽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你倒是说说,本驸马刚刚都说过什么?”
曹恒楼这是恼怒到了极点,赵曦月和紫云都是见识过他的残暴的,皆吓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驸马方才说,若是能证明我家夫人是清白的,便会亲自道歉,”宋挽丝毫不惧,在曹恒楼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说,“驸马,现在该你道歉了。”
宋挽要求得理直气壮,曹恒楼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饭菜和碗碟哗啦洒了一地,曹恒楼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驸马道歉?”
曹恒楼在府上向来是无法无天,在场的下人都吓得跪下,其他女眷也被吓得惊呼出声,楚若琪还在,曹夫人见场面有些失控,扬声怒道:“混账,你做什么!”
曹恒楼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见曹夫人说话,杀气腾腾的冲向宋挽,顾岩廷把宋挽拉到身后,正面迎上曹恒楼,沉沉道:“她不算什么,那我呢?”
顾岩廷穿着藏青色的官服,肩背挺阔如山,将宋挽小小的身子完全挡住,一身磅礴的杀伐之气瞬间将曹恒楼那点杀气压制得死死的。
顾岩廷甚至都不用拔刀,一拳就能把曹恒楼打翻在地。
曹夫人养尊处优惯了,没见过顾岩廷这样凶悍的人,怕曹恒楼被揍,惊声叫道:“逆子!给我站住!”
曹恒楼自然也不想跟顾岩廷动手,毕竟打不过丢脸的是他自己,听到曹夫人的话,曹恒楼立刻停下。
曹夫人没想到好好的宴会会闹成这样,揉了下眉心说:“顾廷尉,今日之事是犬子冲动了,顾夫人受了惊,改日我让人送些补品到府上算是赔罪可好?”
曹夫人想息事宁人,顾岩廷直接回绝说:“不好。”
简洁明了,多一个字都不肯。
曹夫人被噎得死死的,暗骂莽夫就是莽夫,都给他台阶下了,他竟然还要端着架子,就这么撕破脸对他有什么好处?
曹夫人打心眼里其实也瞧不上顾岩廷,拉不下脸来认错,便看向刘氏。
刘氏当然没有顾岩廷和宋挽硬气,被曹夫人一瞪便害怕得不行,暗中掐了许莺莺一下。
许莺莺吃痛嘤咛一声,怯怯道:“顾郎,我没事,要不然这事就……算了吧。”
最后三个字许莺莺说得很轻,其实满腹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曹夫人的眉头舒展开来,这当事人都说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算了的?
曹夫人本以为事情能就这样解决,宋挽躲在顾岩廷背后说:“夫人,你也太心善大度了,方才驸马让你趴在地上戏弄你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算了。”
许莺莺虽然出身寒门,在这些世家夫人小姐面前会不自觉的自轻自贱,但在顾岩廷面前还是想保留自己好的一面,这会儿被宋挽提起方才的事,许莺莺只觉得比方才更难堪百倍,急切的呵斥:“宋姑娘,休要胡说,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是吗,那夫人身上穿的为何不是今早出门时的那身衣裙?”
宋挽追问,许莺莺脸上火辣辣的,几乎是哭着说:“顾郎,我们回去吧。”
回家,也回到我们最初的样子好不好?
许莺莺现在后悔极了,她一点也不希望顾岩廷去投军,一点也不想要飞黄腾达,若是顾岩廷能像三年前那样一直留在她身边,他们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不用面对如今的刁难和羞辱?
顾岩廷没有回头,沉声问宋挽:“方才发生了什么?”
宋挽如实说:“曹夫人说夫人为公主殿下准备的贺礼太贵重了,要夫人拿回去,驸马一时手滑,贺礼滚到地上,驸马硬要患有眼疾的夫人把珍珠捡起来,还欺负夫人看不见,让丫鬟把珍珠踢来踢去,故意戏耍夫人。”
宋挽刻意加重了“手滑”二字的读音,顾岩廷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曹恒楼故意在折廷尉府的面子?
曹夫人是看不上顾岩廷,但被宋挽这么当着面告状,曹夫人也不能做到理直气壮,打着圆场说:“犬子向来无状,日后我自会严加管束,今日之事是他不对,我代犬子向顾廷尉和顾夫人说声对不起,顾廷尉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来府上找我家老爷商量。”
曹夫人做了退步,还搬出曹尚书做挡箭牌。
曹尚书是兵部尚书,严格算来也是顾岩廷的上司,顾岩廷作为武将,日后想要高升必然需要曹尚书的提携。
这算是很不错的条件,曹夫人自认做了很大的牺牲,顾岩廷肯定不会拒绝,下一刻却听见顾岩廷说:“这是下官与驸马之间的事,就不劳曹夫人和曹大人操心了。”
这意思是要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曹夫人冷了脸,语气也不好起来,硬邦邦的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廷尉到底要如何?”
顾岩廷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子,说:“男子汉当一诺千金,驸马若不打算践行承诺,那只能下官亲自动手了。”
顾岩廷的手没有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家公子的手好看,他常年习武,大掌比一般人要宽厚,掌心和指节都布满老茧,不用握拳也是青筋鼓胀,每一寸都充满叫人害怕的力量。
曹夫人被顾岩廷的架势吓到,正想让曹恒楼低头道个歉,曹恒楼却先嚣张开口,挑衅道:“怎么,姓顾的,你还想打我?”
这可是曹府,又不是在廷尉府,曹恒楼不相信在自己家还能挨揍,因此语气欠扁至极。
话音落下,顾岩廷眼皮一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足下发力,整个人便闪电一般来到曹恒楼面前。
太后寿宴上顾岩廷奉命耍过剑,曹恒楼知道顾岩廷身手好,但没想到顾岩廷真正动手的时候,身手比那个时候还要快很多倍,曹恒楼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便被顾岩廷反剪到背上。
曹恒楼又痛又怒,嗷嗷叫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把他给我拿下!”
就说了这么句话,曹恒楼的腿弯被顾岩廷踢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朝着宋挽和许莺莺的方向跪下。
顾岩廷那一脚不轻,曹恒楼的膝盖磕在冷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人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曹夫人先反应过来,惊声叫道:“住手!顾岩廷,你疯了不成,这可是曹府,岂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亲眼看着儿子被打,曹夫人心痛得不行,曹府的护院很快拿着棍棒赶到,然而顾岩廷用单手控制着曹恒楼,也轻轻松松把他们全部打趴下。
一刻钟后,曹恒楼连同后面赶到的护卫在地上跪了一大片,顾岩廷站在他们之中,霸气如刚从修罗场中走出来的杀神。
顾岩廷把曹恒楼的肩膀往下按了按,问:“驸马现在记起自己刚刚说过什么了吗?”
顾岩廷腰上别着巡夜司统一发放的大刀,曹夫人完全被顾岩廷吓到,怕顾岩廷一个不高兴会抽刀砍了曹恒楼的胳膊,大声喝道:“逆子,还不赶快道歉!”
曹恒楼咬得牙龈发酸,最终还是向武力屈服,恨声道:“对不起。”
宋挽往旁边走了两步,让曹恒楼完全对着许莺莺和刘氏,顾岩廷又把曹恒楼的肩膀往下压了压,曹恒楼不甘不愿的说:“顾夫人、舅夫人,对不起。”
顾岩廷松开曹恒楼,曹恒楼立刻弹起来,顾岩廷走到许莺莺面前,问:“那颗珍珠呢?”
许莺莺从怀里拿出珍珠,顾岩廷对曹夫人说:“东西既然已经送到这里,便是府上的东西,扔了还是卖了和廷尉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顾岩廷说完把珍珠丢到地上,大步朝外走去,宋挽立刻跟上,刘氏心疼珍珠,但见宋挽和顾岩廷都走出好远,也只能扶着许莺莺跟上去。
曹府花园一片狼藉,楚若琪看够热闹,忍着笑意说:“夫人,我看府上似乎有事要忙,就不在此叨扰先回家了。”
曹夫人也没心思留楚若琪,打发丫鬟送楚若琪离开,将府上几位小姐也都遣散,等外人都走了,曹夫人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狠狠踹了紫云一脚。
“没脑子的东西,谁让你随便指认的?”
紫云趴在地上,连叫都不敢叫出声,曹夫人又踹了赵曦月一脚,怒道:“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贼人,你是跟姓宋的小贱人串通好了的吧。”
赵曦月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弱弱的说:“月儿不敢。”
曹夫人当然知道赵曦月没这样的胆子,就算有胆子,她成天被关在府上,也没有和宋挽接触的机会,不过是拿她泄火罢了。
曹夫人狠狠剜了赵曦月一眼,走到曹恒楼面前关切的问:“楼儿怎么样,受伤了没?”
曹恒楼舔了下牙龈,偏头吐了一口口水,阴恻恻道:“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曹恒楼这架势像是要跟顾岩廷死磕到底,曹夫人心急如焚,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怒道:“那不就是个乡野出身的莽夫,他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和他置什么气?”
这话一出,曹恒楼的表情更加阴沉,歪着脑袋反问:“娘,他追到家里来打了你儿子,你说我和他置什么气?”
曹恒楼越说声音越大,眼神也越凶狠,完全忘记从头到尾都是他先起了刁难戏弄的心思,也是他主动派人把顾岩廷从巡夜司请过来的。
曹夫人是偏心儿子的,再说不出劝曹恒楼不在意的话,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曹恒楼眯了眯眼睛,说:“我自有分寸,你不用管。”
……
顾岩廷是骑马来曹府的,宋挽追出大门便看见顾岩廷翻身上了马,以为他要急着回巡夜司,宋挽正想行礼恭送,顾岩廷一个眼神扫来,命令:“过来。”
宋挽走过去,顾岩廷微微倾身朝她伸出手,宋挽犹豫了下把手交到他手上,顾岩廷握住,微微用力便把宋挽拉到马背上。
没给宋挽适应的时间,顾岩廷轻夹马腹朝前驶去,宋挽立刻本能的抱住顾岩廷的腰,余光正好瞥见许莺莺和刘氏走出大门。
楚若琪应该是不会那么好心送她们回去的,这大热的天,也不知道刘氏舍不舍得花钱雇辆马车。
这个念头只是飞快的在宋挽脑海闪了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管许莺莺和刘氏要怎么回去,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顾岩廷骑马带宋挽回了巡夜司,午后太阳正烈,门口的两个差役正昏昏欲睡的想打盹儿,见到顾岩廷骑着马回来,立刻挺直腰板儿,然后便看见平日阎罗一般的廷尉大人下了马以后,抱小孩儿似的把马背上的宋挽抱了下来,惊得瞪大眼睛。
等宋挽站稳,顾岩廷便收回手,绷着脸往里走,宋挽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回巡夜司,也不敢多问,低着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巡夜司这个部门在昭陵设立有百余年的时间,但因为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门面一直没有怎么修缮,占地面积不大,从大门进去,绕过巨大的青石石屏,再往右转,便是顾岩廷平日处理公务的房间。
宋挽虽然进过巡夜司几次,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这个房间不大,除了桌案,只有三个柏木做的书架,书架刷着黑漆,显得肃穆严谨还有些压迫感,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简。
顾岩廷虽然是莽夫,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是整整齐齐的。
宋挽迅速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立在一边,顾岩廷在椅子上坐下,很快有人进屋问:“大人回来了,可要看茶?”
“不用,”顾岩廷回绝,冷声命令,“让吴勤带着卷宗来找我。”
“大人,您要看哪一卷卷宗?”
“他自己心里清楚。”
“是!”
那人离开,屋里安静下来,宋挽哪怕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顾岩廷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身上,如同带着倒刺的铁钩,有着洞察一切的犀锐。
宋挽已经猜到他为什么带自己来巡夜司,但顾岩廷不开口,宋挽也不好主动认错,只能先盯着鞋面装鹌鹑。
没一会儿,吴勤进屋,双手奉上卷宗,平静道:“这是大人要的卷宗,请大人过目。”
顾岩廷接过卷宗,却没展开,啪的一声丢到桌上,问:“谁先说?”
宋挽瑟缩了下肩膀,屈膝跪下,低着头说:“都是奴婢的主意,那日驸马擅自闯入还说了些轻薄之语,奴婢一直怀恨在心,便想了此计,大人要怪就怪奴婢吧。”
吴勤也不是那种会躲到女人后面的胆小鬼,当即也跟着跪下,拍着胸脯说:“都是属下的疏忽,不怪宋姑娘,是属下做事不够细致,遗漏了死者的遗物,怕被大人惩罚,又想着这不是什么要案,人都已经埋了,也不会有人来查卷宗,便擅自添了上去。”
宋挽一开始是没打算把玉珠的事捅出来的,所以在巡夜司做登记的时候也没有说出来,上次去云山寺上香,送吴勤回去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才让吴勤加到卷宗上。
就像吴勤说的,夏桃都埋了好久了,也不会有人关心她因何而死,这卷宗上有没有那玉珠根本就不打紧。
“你们好大的胆子!”顾岩廷呵斥了一声,他不用像刘氏和曹恒楼那样故意拔高声音就能把人震慑住,宋挽又说了一句:“是奴婢的错,请大人责罚。”
吴勤挡在宋挽面前,大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罚我就好,莫要为难宋姑娘。”
这个时候倒是会逞英雄。
顾岩廷扫了吴勤一眼,沉沉道:“出去扎马,我没说休息不许休息!”
吴勤出去扎马,宋挽跪在地上说:“奴婢愿与吴大人一同受罚。”
顾岩廷说:“就在屋里,开始吧。”
宋挽站起来,挑了个不会碍事的角落绷着小脸开始扎马,顾岩廷把那卷卷宗放到她肩膀上,问:“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上的?”
宋挽刚要回答,顾岩廷抬手压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脚踢了踢,让她站开一些。
这动作的警示意味很浓,宋挽不敢耍花招,如实说:“奴婢早就认出那颗玉珠是三公主的东西,料想多半是驸马背着公主招妓折辱了夏桃,所以上次去云山寺上香,奴婢制造了与三公主的偶遇。”
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了,顾岩廷想到那夜宋挽提着灯笼来迎接自己其实是掺杂了别的用心,心头有些不爽却又有些痒。
这娇娇弱弱的小怂包原来胆子一点儿也不小,竟然都算计到他头上了。
顾岩廷在宋挽腰上拍了一下,宋挽立刻把腰挺直,顾岩廷继续问:“你怎么知道那天三公主一定会去?”
宋挽说:“那天是三公主生母的忌日,三公主未出阁时,每年也会从宫里去云山寺祭拜,这是陛下特许的。”
乞巧节后宋挽就没再练习,蹲了一会儿腿便有些酸了,咬牙撑着,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像只小兔子。
顾岩廷扫了一眼,没有心软,问:“算计这么多,就为了让我帮你揍他一顿?”
“当然不是,”宋挽摇头,“驸马性子急躁,没什么城府,今日之事他必不会善罢甘休,依奴婢愚见,他应该会找人蹲守大人好报今日之仇,到时大人可以用谋害朝廷命官的名义将他抓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看曹尚书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大人放人了,这样既可以给驸马一个教训,也有利于大人在京中树立威严,叫人不敢轻犯,另外也能趁机卖三公主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奴婢说不定还能去请公主殿下帮个忙。”
一举三得。
宋挽说完弯眸笑起,很明显的想要求夸奖。
顾岩廷却觉得她像是披着兔子皮毛的小狐狸,这事应该远不止她说的这么简单,但顾岩廷在瀚京和官场待的时间都太短,一时想不到这背后还能有什么弯弯绕绕,只被宋挽耍心机的样子挠得心越来越痒。
“知道擅自篡改官府卷宗是什么罪吗?”
顾岩廷把话题绕回到最初,宋挽眨巴眨巴眼睛,说:“奴婢不知,但奴婢确实做了,奴婢认罪,但凭大人处置。”
顾岩廷如果真的要处置他,刚刚就直接把人丢大牢了,哪还会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宋挽腿酸的很,撑得脸都红了,像熟透了的桃子,若是咬上一口一定水嫩多汁,顾岩廷喉结滚了滚,移开目光,说:“继续扎马,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停。”
“是。”
宋挽应完继续咬牙强撑,顾岩廷随意抽了一卷书简回到座位上,然而过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人平时不是挺会撒娇装柔弱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知道服软求饶了?
正想着,宋挽实在撑不住跌到地上,顾岩廷循声望去,宋挽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又要把那卷卷宗放回去,顾岩廷终于忍不住开口:“过来。”
宋挽拿着卷宗走到桌边,小声说:“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后会继续操练增强体力的。”
顾岩廷不置可否,吩咐宋挽:“磨墨。”
宋挽把卷宗放到桌上,撩起一截袖子开始磨墨。
顾岩廷对文房四宝没有讲究,桌上摆的砚台只是普通的黑砂石材质,宋挽的手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砚台和墨汁的映衬下,更显得她指尖葱嫩如玉。
顾岩廷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免了宋挽的责罚让她不用再扎马,这会儿那截白生生的手腕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圈圈的打转,顾岩廷更加心烦意乱了。
“啪!”
顾岩廷把手里的书简放到桌上,宋挽一顿,正要问怎么回事,顾岩廷起身说:“继续磨,没我的命令不许停,我去看看吴勤有没有在偷懒。”
“哦。”
宋挽目送顾岩廷离开,心底有些茫然。
磨墨什么时候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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