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站定在史华容面前,发觉他隐约松了口气,然他的眼中,其内竟掺杂着几分……恳求!
一时间,对于这信上的内容,黎夕妤可谓是愈发地好奇。
她有预感,待她拆了信后,其上所述必定会令她震惊无比。
“夕公子,”突然,史华容的情绪平静了几分,然眼中的恳求却是半点不减,只听他道,“待你拆了信后,能否……莫要念出来给大家听?”
许是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史华容也不再强作挣扎,目光盯着黎夕妤与她手中的信件。
黎夕妤闻言,转而望向司空堇宥,见他无任何反应,便朝着史华容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她拆开信封,将其内泛了黄的宣纸取出,缓缓展开。
有墨的清香涌出,灌入黎夕妤的鼻中。
这一刻,史华容的神色尤其紧张,他甚至想要强行起身。奈何闻人玥始终押着他,他便动弹不得。
黎夕妤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宣纸上,她瞧见其上仅有两行字迹,歪歪扭扭,确是史华容亲手所写。
然,那纸上的内容,却令黎夕妤在顷刻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史华容,甚至身子一颤,向后退了两步。
此刻她脸上的震撼与惊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瞧得一清二楚!
而史华容则缓缓垂下了眸子,原先的惊惧与不甘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颓然地跪在地上,即便闻人玥不去强行押他,他仿佛也再不会挣扎反抗。
突然,司空堇宥冰寒的嗓音响起,终是令史华容的身子颤了颤。
“阿夕,这信上写了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黎夕妤微微蹙了眉,站稳了身形后,却踌躇着。
她盯着史华容,见其再度抬眸望向她,眼中的恳求迟迟未散,更是垂死挣扎般地摇着头。
瞧见这般狼狈无助的史华容,黎夕妤的心,猛地一震。
故而,她便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做了这样一件事。
只听“沙沙”几声响,她竟将那宣纸撕了个粉碎!
许是担忧这碎纸片会被有心人收集,她便将它们全部装进了那信封之中,再将信封塞进怀中。
而后,她望向司空堇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少爷,史副将他……确有异心。”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黎夕妤却仿佛拼尽了全力,掩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握起。
当看见那信上所述时,她便在顷刻间明白了,为何史华容竟甘愿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愿让旁人瞧见任何!
那么,她尊重他的意愿。
黎夕妤又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瞥向史华容,与其目光相对,道,“少爷,这封信乃是史副将初次与外界联络,索性尚未送出,你能否看在他效力已久的份上,轻饶了他?”
话音一落,黎夕妤便见史华容长舒了一口气,即便颓然,却是真真切切的,认了。
而周遭,渐有将士们的低声议论传来,无不在唏嘘。
“哼!”突然,司空堇宥一声冷哼,蓦然挥袖,眼中尽是寒芒,“我此生,最恨旁人背叛!史华容乃是军中副将,却不知何时生出异心,祸乱军政!即便我肯原谅,在场的诸位将士也万万不会原谅!”
听见司空堇宥这般严厉的话语,史华容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一字一句地道,“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好!”司空堇宥大掌一挥,吩咐道,“阿玥,将他带回营中,派人严加把手,待我亲自审讯!”
“是!”闻人玥领了命,押着史华容,离开了练兵场。
黎夕妤则望着史华容狼狈离去的身影,无声轻叹。
“所有人,都给本将军听清楚了,倘若日后还有谁敢生出异心,与外敌勾结,那么今日史副将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司空堇宥当真是怒了,周身散布着极为可怕的阴戾之气。
“绝不背叛将军!”
“绝不背叛将军!”
“绝不背叛将军!”
一时间,呼喊声阵阵,三军齐齐拜倒,向司空堇宥表明衷心。
黎夕妤却暗自垂首,心中一阵怅惘。
就在这时,突有一阵马鸣声自场外传来,黎夕妤转眸望去,便瞧见了一身英气的荆子安。
荆子安匆匆下了马,神情有些凝重,直奔此处而来。
黎夕妤眉梢微挑,知晓荆子安必定是遇上了要事,否则便该在半柱香的时辰之前,就来到了此处。
待荆子安到来后,他站定在司空堇宥面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礼,便压低了嗓音,道,“少爷,古阳国的临安王前来造访……此刻正在营中候着!”
临安王?古阳国?
黎夕妤是又惊又奇,却发觉司空堇宥的神色竟全无半点变化。
“继续操练!”留下这样的命令,司空堇宥便抬脚,向练兵场外走去了。
他径自跨上了陌央的背,又将黎夕妤带上了马,随即拉扯着缰绳,陌央便冲了出去。
而黎夕妤坐在马上,脑中想的念的不是那突然造访的王爷,而是……史华容。
“少爷,”她轻声开了口,问道,“能否留史副将一条活路?”
“理由。”他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黎夕妤微微颔首,踌躇了许久,却道,“便是看在我的面上,少爷能否将他驱出军中?倘若少爷担忧将士们会有意见,那便对外宣称已按军法处置,可以吗?”
她话音未落,便发觉身后男子的气息有了细微的变化。
“阿夕,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无法容忍,有人背叛于我!”司空堇宥阴冷的嗓音传进黎夕妤的耳中,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黎夕妤自然知晓,自最初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司空堇宥便着力培养着史华容,给予了他如同闻人兄妹那般的信任。
而如今,陡然得知史华容背叛了自己,司空堇宥的心中,必然是愤恨无比的。
遂,黎夕妤又道,“少爷,史副将他当真不曾背叛你。而那信,也正如他所言,只是写来玩玩,从未想过要送去给任何人!”
听了这话,司空堇宥的气息又是一沉,问道,“阿夕,你在那信上,究竟都瞧见了些什么?”
“我……”黎夕妤张了张口,欲语还休。
“无碍,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会亲自审讯,便不信逼不出他的话来!”
此时,陌央已回到军营,司空堇宥立即便带着黎夕妤下了马。
知晓他有要事去做,黎夕妤默然牵过缰绳,打算将陌央送去马厩。
“阿夕,你随我同去。”却听司空堇宥如此吩咐。
黎夕妤有些惊讶,望向他。
“去见见那临安王,你会感到惊喜的!”司空堇宥说着,便牵过她的手掌,带着她向中营走去。
而陌央,则由相继赶来的荆子安,送回马厩。
一路上,黎夕妤仍是无甚心思去思索那即将碰面的王爷,她心中想的,仍是如何才能换得史华容的一线生机。
然,刚走近营帐,便听闻其内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音。
也不知辛子阑出了何事,总之他惊讶极了,大呼小叫着,“你竟然是个王爷!这……这怎么可能!”
听这意思,辛子阑仿佛认得那位王爷。
而当司空堇宥掀开帐帘,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近帐中,黎夕妤瞧见了那所谓的王爷后,终是明白了辛子阑为何会那般惊讶。
因为这人,她也认得!
但见前方不远处,一男子身着华贵锦袍,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一身的尊贵气场,也足够震慑人心。
黎夕妤盯着他,终是被震惊填满了心房,从而将史华容之事抛在了脑后。
司空堇宥走向男子,阴沉着一张脸向他行了一礼,道,“临安王,别来无恙!”
“堇宥兄弟,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得罪了你?”那人回以一礼,却挑眉笑问。
没错,这世间能这般称呼司空堇宥的人,便也唯有他了……楚风祁!
“不知临安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司空堇宥并未回答他的问话,依旧冷着一张脸,反问道。
然,此番倒是换做楚风祁无视司空堇宥了。
但见他几步走来,最终站定在黎夕妤面前,挑着双眉打量了许久,最终啧啧轻叹,“原来是阿夕姑娘,想不到换了身男装,倒也颇有姿色!”
黎夕妤连忙拱手,道,“王爷才是真人不露相,实在令人惊叹!”
楚风祁却笑着摆摆手,而后竟伸掌向黎夕妤的脸颊探去,“本王爷说过,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听着这般轻佻的话语,黎夕妤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两步,欲避开他的触碰。
然随着她的后退,楚风祁竟也向前走了两步,似是不触碰到她,他便不甘心!
却突然,一只青衣手臂横亘在二人之间,司空堇宥转而抓上了楚风祁的手腕,沉声道,“王爷若是来寻欢的,那么还请回吧!”
楚风祁敛了笑意,眉头轻轻蹙起,睨了眼司空堇宥,话语也沉了下去,“堇宥兄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与阿夕姑娘许久未见,话话家常乃是再寻常不过!”
“王爷素来风流,然此刻您身处我穷奇蛮州军营,怕是寻不到乐子了!”司空堇宥说着,松开了手臂,却转而一把揽过黎夕妤的腰肢,道,“阿夕是我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无礼!”
此番,不单是楚风祁的神色变了,就连站在一旁看好戏的辛子阑,也怔忡了片刻。
但见楚风祁面目阴沉,目光自二人身上扫过,随后问道,“堇宥兄弟,你可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司空堇宥如此答。
“好!”听了司空堇宥的回答,楚风祁摆了摆手,不再去看黎夕妤,“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堇宥兄弟与我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便来谈论正事吧!”
司空堇宥松开黎夕妤,却瞥了眼辛子阑,道,“辛子阑,你带阿夕离开。”
辛子阑此人虽有些神经大条,可面对正经事,他总是分得很清。故而,他两步走向黎夕妤,抓着她的手臂,带她走出了帐子。
出去后,黎夕妤挣脱了辛子阑的桎梏,却道,“辛子阑,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等少爷!”
辛子阑有些诧异,“小妤,有事不妨待那王爷离开后,你再与司空堇宥细说!”
“不!”黎夕妤连连摇头,目光格外地坚定,“若是待到那时,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对于闻人玥,虽不曾见识过她的手段,可黎夕妤也能知晓,那必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而史华容被闻人玥带走后,即便司空堇宥扬言会亲自审讯,但黎夕妤知道,史华容必定会事先遭受一番恶刑的折磨。
“那我在此陪你一起等。”许是见黎夕妤太过执拗,辛子阑便也放弃了劝说。
“不必了。”黎夕妤又摇头,却问,“辛子阑,你成天只知在军中混吃混喝,你便没有事情要做吗?”
听了这话,辛子阑陡然间怔住。
他缓缓垂下了眼睑,周身的气息也随之有了变化。
“小妤,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厚着脸皮留下。”他沉声开了口,语气却是黎夕妤从不曾听过的黯然。
她的心头一滞,正想说些什么,然张了张口,却仍旧作罢。
她自然知晓,辛子阑自最初留在军中,便都是为了她。
“小妤,你独自一人在此等候好了,我回去配药了。”辛子阑说罢,蓦然转身,向着大营西北角走去。
褪去了平日里的风风火火,这一刻的辛子阑显得格外安静。
他一路离去的身影映在黎夕妤眼帘,竟有些落寞与萧索。
陡然间,黎夕妤的心头,仿佛被一根极细极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有瞬间的轻微痛感,却转瞬即逝。
她许是说错了话,伤害了辛子阑的同时,也令自己的情绪,愈发低沉。
她站在帐外,来回踱步,徘徊许久。
直至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那谈话的二人方才自帐中走出。
“一切就按楚兄说的办,到时我必会极力配合。”
“好,堇宥兄弟果真爽快,那我这便赶回京乡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二人在帐外告别,楚风祁最终又向黎夕妤投来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便离开了。
而司空堇宥亦是瞥了她一眼,便抬脚朝着背离楚风祁的方向而去。
黎夕妤知道,他这是要去审问史华容了。
她连忙追了上去,行走在他身侧,焦急地问,“少爷,你当真不肯放史副将一条生路吗?”
司空堇宥眉眼阴沉,似是有些生她的气,却道,“倘若史华容他当真有何难言之隐,那么为了往后军中的安危,我也势必要刨根问底!”
“这么说,少爷你也相信史副将?”黎夕妤有些欣喜。
“他跟在我身边多时,若早有异心,我必然能够察觉。然离开的三个月里,他究竟有没有变化,就不得而知了!”司空堇宥越走越快,黎夕妤需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可是少爷,我相信无论你使用何种手段,他都不会向你说实话的!”黎夕妤加快了速度,挡在了司空堇宥面前。
他蹙眉,极为不悦,“你若有心替他隐瞒,我无话可说。可你若当真想救他性命,便与我说实话!”
黎夕妤明白司空堇宥所言是为何意,不过是希望她能将那信上所述从实告知于他。
可是……
她若是说了,岂不违背了史华容的心意?
可如若她不说,史华容必然会没命,更会蒙受不白之冤!
到了那时,军中白白牺牲了一位优秀的副将不说,也因此忽略了那真正的叛徒,可就不妙了!
思及事态的严重性,黎夕妤咬了咬牙关,便做了决定。
但见她伸手探入怀中,将那书信取了出来,递给司空堇宥。
“少爷,这信上写的,仅有两句话。”
黄昏的风势并不温柔,猎猎吹拂着众生。
司空堇宥两鬓的发丝被风吹得颇有些凌乱,却淡然地问道,“写了什么?”
黎夕妤直勾勾地凝望着身前的男子,瞧着他此刻如此淡漠的目光,一时间竟没了勇气。
她沉默了许久,直至身前的人已有些不耐,她方才启唇,轻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终究颤着嗓音,将史华容那最难以启齿的心思,说给了他最不愿告知的人。
而司空堇宥听后,却是有些疑惑,“阿夕,你看到的内容,当真只是这两句诗?”
“千真万确,再无其他。”黎夕妤又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少爷若是不信,可自行将这碎纸片拼回查阅。”
司空堇宥拒绝了黎夕妤递来的信件,却蹙起眉,更加地不解了,“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当众欺瞒?不过是两句情诗,哪里与外敌勾结了?”
黎夕妤被司空堇宥问得怔住,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少爷,你当真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史副将宁愿违心认罪,也不愿令这信件被旁人瞧了去,你当真不曾细细思索过吗?”
司空堇宥再度蹙眉,他望了望天色,似是有些不耐,“阿夕,你有什么话,便与我直说吧。你我二人间,无须这般拐弯抹角。”
“我……”黎夕妤此番竟有些哑口无言,无力地垂下双肩,轻叹道,“少爷,并非是我拐弯抹角,而是你太过迟钝!你可知道,史副将他对你,有情!”
黎夕妤将“情”之一字说得很重,目光之中含着几分无奈,与惋惜。
而司空堇宥却赫然凛眸,猛地一拂衣袖,竟有些恼火,“一派胡言!”
“少爷,实情确是如此。不然史副将又怎会甘愿赌上性命?”黎夕妤字字珠玑,却发觉司空堇宥眉宇间的怒意越来越重。
她无声轻叹,却缓缓挪开了身子,将道路让了出来,“少爷,言尽于此,然究竟要作何抉择,全凭少爷之念。”
黎夕妤说罢,便站定在一旁,等着司空堇宥的决定。
只见他双眉紧锁,一身的怒意,却无从发泄。
良久后,他终是有了动作。却蓦然转身,踏上了来时路,向回走。
黎夕妤见状,暗自替史华容松了口气。
相识已久,她已十分了解司空堇宥的脾性,此刻他虽愤怒,却是真真切切地听信了她的话语,并且心中已有了决定。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黎夕妤并未跟上去,瞧着天色将暗,她便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直至亥时,夜深人静,荆子安站在帐外出声唤她。
黎夕妤起身走了出去,见荆子安身穿一袭夜行衣,手中牵着一匹马,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
“夕姑娘,少爷有令,命我连夜将史华容送出蛮州,您可去暗室见他最后一面。”荆子安恭恭敬敬地开口,道明了来意。
黎夕妤淡淡点头,随着荆子安一同去了暗室。
昏暗的烛光下,血腥之气分外浓烈。
黎夕妤踏入帐子,一眼便瞧见了被捆绑在木桩上的史华容。
此时此刻,史华容浑身都是血迹,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上,衣襟早已被皮鞭抽得裂开,鲜血淋漓。
瞧着如此模样的史华容,黎夕妤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悲悯。
想当初,他乃是堂堂副将,挥手间便能统率三军,当他戎装烈马,驰骋在战场时,那样的气魄与英姿,无不令人艳羡。
可如今,只是因着那一份不见光日的心思,便沦落至这般田地!
可若说句公道话,他不过是暗自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上的人,他从不曾去打扰那人的生活,更不曾做过害人之事,他又何错之有?
黎夕妤缓步走向史华容,站定在他身前,凝望着已陷入昏迷的他。
而她也终是明白,为何当她自士兵手中夺过信件时,他会小小松了口气。甚至,向她流露出那般恳求的目光。
只因着,他始终将她当做男儿,认为她对司空堇宥的情,也如他一般,难以启齿。
故而,在他看来,同病相怜之人,方能惺惺相惜。
突然,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史华容的身子猛地一颤,随之便缓缓睁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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