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司空堇宥径自入了书房,又过了片刻,便有黑衣男子入内拜见,二人应是在商讨要事,许久都不曾离开书房。
黎夕妤抱着古琴回了自己的屋,她找来一张锦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琴弦,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其泛起丝丝光亮,她也仍旧不曾停歇。
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如此方能掩饰心底久久难平的心绪。
而她终于将琴弦擦到已不能继续再擦时,便又自袖中摸出“羽晖”,拔出刀刃,一遍遍地擦着。
刀壁透着寒光,能够映照出她的眉眼,刚毅且凌厉。
待她将这一切都做完后,天色竟已暗去。
期间曾有婢女送来膳食,她却全无半点胃口,便独自躺在榻上,却也迟迟不曾有困意。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突有阵阵寒风呼啸而过,随后便觉丝丝寒意灌入屋中,令她愈发地冷。
她这才想起窗子似是不曾合严,便蓦然起了身,向窗边走去。
窗外夜色尚可,然透过窗子,竟有片片雪花飞落!
下雪了……
黎夕妤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她不由向屋门走去,正欲推门而出时,却突有一阵“吱呀”声响传来。
她隐约能瞧见书房的门开了,随后便见司空堇宥独身一人步入院中,负手而立,竟这般默立着,任由风雪肆虐。
遂,她即将触碰到门壁的双手便收了回,一颗心轻浅却急促地跳动着。
她不知司空堇宥为何会站在院中,只觉他的身形格外落寞。风雪吹拂着他的衣角,他却仰头望着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夕妤便也默然地站在屋中门前,透过门纸,遥望着他。
她的屋中一片昏暗,不曾燃烛,无半点光亮。她便如此站在黑暗的屋中,默默地望着院中风雪下的他。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周遭更是寂静无声,他便成了她眼中的唯一。
却突然,这所有的寂静被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所打破,她房中的那扇窗,竟被寒风给吹开了!
陡然间,强烈的寒意灌入屋中,带着片片雪花,一同进了屋。
浅淡的月光自窗子照进,黎夕妤瞧着那翻飞而入的雪,只觉此景甚美。
可那方默立在院中的身形却突然动了,但见司空堇宥转眸望了来,而后竟迈出步子,向她的屋子走来!
黎夕妤见状,心中一惊,连忙俯下身,快步向床榻走去。
她迅速躺在了榻上,翻身面对着墙壁,正想伸手去拉扯棉被,房门却在这时开了!
她立即闭上双眼,再不敢动弹半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佯装睡熟了。
随后,她听见关门声响起,应是司空堇宥顺手将房门合上了。
接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他似是走去了窗边,将那突然被风吹开的窗子合得严严实实。
待窗子合上后,脚步声再度响起,黎夕妤本以为司空堇宥是要离开了,却没想那脚步声竟渐渐近了!
他最终走至她床边,站定在她身侧,却仅能瞧见她的后脊。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跳再度加快,她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出她并未睡着?
就在她暗自揣测他的心思时,他突然又有了动静,竟赫然俯身,向她靠来!
察觉到他越靠越近的气息,黎夕妤的大脑嗡嗡作响,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不知自己是否该立即起身。
而就在她紧张不安、慌乱无措至极时,他突然扯过她身旁的棉被,将其铺展开,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似是担心吵醒她,却又将棉被掖在她的肩头,动作有些笨拙,却十分轻柔。
黎夕妤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发急促,“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全身甚至开始酥麻。
她从未想到,司空堇宥竟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即便他在院中站了许久,然此刻他的周身竟无半点冰寒之意。
替她将棉被盖好后,他终是直起了身子,半晌却未有半点动静。
即便背对着他,黎夕妤也仍旧能够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她,不曾移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竟有困意来袭,令她的意识趋于浑浊。
她的心绪逐渐归于平静,在他这般静默地观望中,沉沉睡去了。
翌日,黎夕妤是在一阵敲锣打鼓声中转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的青石瓦片,耳畔却始终萦绕着喇叭唢呐的声响。
无须再去询问与猜测,她已然知晓发生了何事。今日可是季杉与丞相千金的大婚之日,如此尊贵且负有盛名的两家人结了亲,定会将整个皇城闹得沸沸扬扬。
黎夕妤转眸望向窗外,看天色已有辰时,她竟又睡到这么晚!
连忙起了身,向屋外走去,然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有风雪无情地灌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外是白雪皑皑,积雪已落了三寸厚,天色一片昏暗,雪势未歇。
“姑娘,您醒了!”突然,荆子安的声音传进耳中,黎夕妤转眸望去,便见他手捧一摞衣物,正自回廊间走来。
待荆子安走近后,黎夕妤望着他手中的衣物,只觉有些眼熟,便问,“荆子安,这是何意?”
“今早少爷离开前,将这两身衣物交给我,称姑娘您兴许用得上!”荆子安说着,便将那衣物递至黎夕妤的面前。
黎夕妤接过衣物,将其展开看了几眼,最终想起了什么,竟脱口而出,“这是季府奴仆的衣饰!”
一时间,黎夕妤猜到了司空堇宥的用意,只觉心头一暖。
随后,她又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心中一阵悸动,便又问,“少爷何时离开府中的?他可还有何吩咐?”
荆子安闻言,竟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黎夕妤,“少爷于卯时三刻离开,此信乃是他留给姑娘您的!”
黎夕妤接过那信件,一时间竟不敢拆开查阅,便将其塞进袖中,转而正了正神色,吩咐着,“去将这衣物换上,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是!”荆子安一口应下,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望着黎夕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何事?”黎夕妤挑眉,疑惑地问。
但见荆子安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是开口道,“属下知晓,此话兴许不该说。但属下想做成人美事,即便少爷与姑娘怪罪,属下也想将自己亲眼所见说出。”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中的疑惑更甚了,便直勾勾地盯着荆子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姑娘,今早卯时,属下转醒后,瞧见少爷自您房中离开,面带困倦之色,似是一夜未眠。”荆子安目光灼灼,嗓音清冽,眼底有几分光亮溢出。
然听了这话,黎夕妤心头一震,赫然怔在原地。
她忆起昨夜,司空堇宥为她盖好棉被后,她便沉沉睡去了,却始终不知他究竟是何时离开的。
可听荆子安话中之意,司空堇宥似是……站在她榻边守了一整夜?
意识到这一点后,黎夕妤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着,为了不在荆子安面前失态,她连忙转身步入屋中,“快些去换衣裳,今日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是,属下领命!”荆子安说罢,快步走回自己房中。
黎夕妤连忙将房门合上,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将袖中的信件取了出来。
她拆开信封,取出其内微微泛黄的宣纸,展开查阅。
苍劲有力的字迹浮现在眼前,墨的清香飘进鼻中,令她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畅快极了。
而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书信,仅有八个字: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倒是像极了他的脾性,简洁利落,无一个多余的字。
也正是如此简单的八个字,令黎夕妤的手臂轻轻颤抖了起来,心中又暖又酸涩,就连眼眶也忍不住泛了红。
她今日想做的事,倘若成功了,兴许能够改变当下时局,可如若失败了,她的身份非但会暴露,更会给自己招来大祸。
而司空堇宥既知晓她的顾虑,却要她放手去做,无论如何,即便惹了麻烦,也都还有他……
他会替她处理好一切……
这个人,他竟待她如斯!
一刻钟后,两道身影行走在街道之上,皑皑雪地尽是脚印。
今日城中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仪,百姓们为了沾沾喜气,纷纷离开家门守候在道路两旁。
听闻今日季家长子迎亲时,会带着花轿绕主城街道整整三圈,只为了给丞相千金楚曦,一个空前绝后的盛大婚仪。
而主城街的道路两旁,两条红绫蜿蜒而去,自丞相府至季府,穿过曲折的街道,足有十里之长。
如此这般的阵仗,倒真是荣阳城之首,空前绝后!即便历代君王迎娶皇后时,也不曾这般大张旗鼓!
黎夕妤与荆子安混及在人群中,二人各披着一件斗篷,为了掩藏身份,二人脸上皆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黄土,用以乔装。
荆子安怀中抱着那架古琴,凑在黎夕妤耳畔,低声道,“回禀姑娘,属下已打探清楚,黎府的二小姐早在几日前便入住了季家新府,辟了一处偏院,安心做妾。”
听了这话,黎夕妤暗自冷笑。
以黎未昕的脾性,即便是太阳自西边升起,她也绝不肯乖乖做妾!
而此番季杉要迎娶楚曦,大费心思摆出这般的阵势,必定会令黎未昕愤愤难平、怀恨在心。
“既然她也在季府,那么一切……都变得简单了!”黎夕妤的嗓音格外阴沉,眼底有暗芒涌动,神情更是阴狠凌厉。
而二人所谈论的季府,也并非从前季家老爷的宅邸,而是两个月前由皇帝亲自赐给季杉的一处府邸。
由此可见,今日这桩婚事,也同样令皇家人不敢小觑。
二人行走在人群中,一路埋首,向着季杉的新宅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唢呐声。
黎夕妤抬眸望去,便瞧见了那迎亲的队伍。
但见季杉身着一袭火红色的喜袍,一朵艳丽的红花自肩头绕过,挂在胸前。他正坐在马背上,脸上始终挂着笑,不停地向道路两旁的百姓们拱手道谢,仍是一副蹁跹有礼、道貌岸然的模样。
雪花飘落而下,落在他的肩头与发间,竟给他平添了几分风采。
瞧着如此春风得意的季杉,黎夕妤心头一震,掩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握起,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在季杉身后,是一顶由八位壮汉抬起的花轿,轿子奢华艳丽,处处皆是火红。
“这季家长子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子,如此出众的容貌与气度,倒真是令人艳羡……”
“丞相千金何其尊贵,早便听闻去往丞相府提亲的人险些没将那门槛踏破了去,却没有一人是楚小姐看得上的!直到这季公子的出现……”
“一方是权势,一方是富贵,这两家倒真是门当户对,如此结为亲家,日后岂不是会如日中天……”
人群中偶有议论声响起,黎夕妤将其听在耳中,却并未停下脚步。
没错,一方掌控了权势,一方又手握富贵,今日季杉与楚曦的婚事,可是关乎重大。
但她,绝不会让季杉如愿!
迎亲的队伍尚未走完三圈,黎夕妤与荆子安却已然到得季府。
但见府门外,红毯绵延三丈,红绫挂满了整座府邸,黎夕妤与荆子安脱下斗篷,混进了府中。
因着是御赐的新宅,府中仆人多是新挑选而来,互相皆面生,这倒是件好事。
二人先在这府中走了一遭,熟悉过道路后,又将斗篷与古琴藏在了花园之中,便跟随在三三两两的仆人之后到得主院,静待时机。
院中摆着数十张桌椅,皆是宴请宾客的席位。席位自院中一路蔓延至正堂之中,而越靠前的席位,自然也彰显了越尊贵的身份。
随着时间的流逝,午时已近,想来迎亲大队也即将走完那第三圈,府中便渐有客人到来,自是朝中的达官显贵,送来的贺礼也是一箱又一箱。
随后,黎夕妤瞧见了两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分别是季家家主季威,以及季寻。
季寻今日的面色有些难看,也不知出了何事,似是极不情愿来参加今日的婚仪。
季威与季寻很快便入了席位,季威自是坐在高堂之上,季寻则到得高堂侧方,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你,快将这物件送进屋中,这可是老爷亲自准备的贺礼,稍后会在婚仪之上当众送给少爷夫人。”这时,一管家模样的男子出了声,招呼着黎夕妤身前的一名婢女。
但见管家手捧一只偌大的火红色锦盒,锦盒为圆形,其上印着“囍”字。
那婢女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却满心好奇地发问,“刘管家,不知这盒中放置了何物?既是老爷悉心准备的,想来必定贵重极了!”
那管家听后,却笑着摆了摆手,压低了嗓音,轻声道,“这盒中之物算不得贵重,不过是面镜子,送给未来的少夫人,寓意家和圆满,更有‘进子’之意!”
“原来如此,老爷可真是煞费苦心……”婢女连忙附和,将锦盒牢牢抱在怀中,十分谨慎小心。
黎夕妤却立即转眸望向荆子安,轻轻颔首,以眼神示意。
管家很快离开,去安排旁的事宜,那婢女则折身而返,一脸的小心翼翼。
却突然,也不知出了何事,婢女脚下竟一滑,而后双腿一软,身子便蓦然前倾,眼看就要跌倒在雪地之中,锦盒也随之下坠。
荆子安立即有了动作,但见他迅速上前,一手拖住那锦盒,一手抓着婢女的肩头,将她稳稳扶住。
婢女尚惊魂未定,却下意识看向怀中的锦盒,见其一派如常未曾有损,便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小兄弟,实在太感谢你了!倘若这锦盒落了地,我怕是也别想活命了!”那婢女连连躬身道谢,眼角竟有泪花溢出,想来也真是受了惊。
荆子安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便回到了黎夕妤身侧。
而黎夕妤看似规规矩矩地站着,实则眼底的寒芒早已涌出。
季威这个人,活了这么大的年岁,一手打拼了如此大的家业,此番怎会如此糊涂!
呵,镜子此物,也是随便就能送的吗?
倘若送得好了,衬人心意,那寓意“进子”,倒也绝佳。
可如若送差了,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寓意为“禁子”,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可他毕竟是季家家主,在京中盛名远扬,只要他的三言两语亦或一个眼神,谁又敢在这贺礼上大做文章?到时只要他发了话,宾客们自然不敢多言。
可今日,她倒要看看,季威要如何将这贺礼送出去!
随后到访的皆是些朝中大臣,丞相也款款而来,最终与季威一同,坐上了高堂之位。此时院中已摆满了贺礼,而远方,渐有锣鼓声传来。
黎夕妤跟随仆人等又向后退了些许,一双眼眸却转了又转,来回打量。
突然,她的眼角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连忙转首望了去,便瞧见了一名婢女,她小跑着进了正堂,鬼鬼祟祟地徘徊在一张桌案边。
黎夕妤一眼便认出了那婢女,正是从前黎未昕的贴身丫鬟。
只见那丫鬟神色紧张,望着桌案上的两盏酒水,竟迅速向其中一盏酒中投了什么东西。
做完此事后,那丫鬟立即转眸四下里张望着,见并未被人发现异样后,方才小跑着离开了。
黎夕妤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好一个黎未昕,果真不会善罢甘休!
然这婢女竟敢在季威与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也当真是胆大!
不过如此,于黎夕妤而言倒也算是好事。
而她正思索间,突然听见一阵笑声自府外传来,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连忙望去,便见一身明黄色华贵锦袍的太子迈入府门,而在他身后,自然跟随着皇室其余的皇子。
“见过诸位皇子,见过郡主……”
一时间,府中人连连行礼,院中的仆人们更是纷纷下跪,行着叩拜大礼。
黎夕妤虽不情愿,却又不敢在这时暴露了身份,遂与荆子安一同屈膝下跪,却只是象征性地张了张口,并未出声。
“哈哈……”太子仍在放声大笑,那笑声传遍院中,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今日乃是季杉大喜之日,诸位无须拘束,皆随本太子祝福二位新人便可!”太子说着,兀自走向最前方,于席间落座。
随着太子的落座,宾客们也纷纷坐回在席位之上。
与此同时,那迎亲的队伍,便也到了。
季杉仍旧坐在马背上,花轿也停在了府门前,在这漫长的雪天中,这场盛大的婚仪,即将开始。
而黎夕妤身侧的荆子安,却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请新娘下轿……”
随着喜娘的一声高呼,很快便有一婢女到得花轿前,俯身跪趴着,即将用她瘦小的脊背,来承接轿中的楚曦。
而后,喜娘掀开了轿帘,一身火红色喜袍、头盖喜帕的楚曦便缓缓走至轿门处。
随后楚曦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踩在了那婢女的背上,欲下轿。
可就在这时,那婢女撑在地面的双臂却突然一抖,身子便向前倾了去!
“啊!”
紧接着,只听女子一声惨叫,楚曦便直直摔了下去。
她摔倒在地,喜帕随之飞起,将她精致的面容展露于人前。
一时间,宾客哗然。
所有人都张望着院外,神色不一,自然也各怀心思。
黎夕妤趁此时机望向高堂上的季威与丞相,却见二人的脸色皆变了。
新妻过门,尚未下轿,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大不吉利!
而那狼狈跌倒的楚曦,她的面色尤为难看,她想要站起身,却被繁琐的裙摆缠住了双脚,令她有心无力。
喜娘显然也被这一幕所慑,一时间竟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季杉突然翻身下马,两步到得楚曦身侧,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喜娘这时也回了神,连忙将喜帕拾起,给楚曦盖在了头顶。
可即便如此,这场婚事,已自最初,便落了个不吉之名。
黎夕妤瞧见那婢女被人拖了下去,她似想挣扎哭喊,却被人捂住了口鼻。
而季杉却抱着楚曦踏过红毯,穿过庭院,一路去往正堂。
直至到得堂中,他方才将楚曦放下,站定在她身侧,面色却沉了下去。
但见他附在楚曦耳畔轻声言语了一番,而后楚曦轻轻点头,他便又走至主婚人身侧,吩咐了什么。
随后,但见那主婚人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新娘方才受了惊,暂且将拜堂之礼压后,此时先由新郎向二位高堂敬酒!”
这敬酒礼,本该是拜堂后再行,然此刻季杉为了照顾楚曦,便将这敬酒礼提前了。虽说有些不合礼数,却也不算坏了规矩。
可当仆人端起托盘,黎夕妤瞧见盘中的酒盏后,唇角便微微勾了起。
季杉先向季威敬了酒,那杯酒一切如常,并未动过手脚。
而他又向丞相敬的那杯酒,却是大有问题的!
但见丞相喝下后,蓦然瞪大了眼,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所有人都凝神望着丞相,他最终碍于场合,便硬着头皮将那酒水咽下了肚。可他的面色,也越来越差。
季杉似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瞥向那送酒的仆人,眼底透着凌厉且阴暗的光芒。
然这几人的神态变化却是被所有宾客瞧在了眼中的,主婚人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毕竟事关权贵,他不敢妄自开口。
却突然,一身明黄的太子起了身,自袖中取出一样物事,竟是圣旨!
“看来今日这婚事出了些差错,令丞相难以开怀,不如由本太子送上一份贺礼,以此来平复诸位的心境如何?”太子说着,便将那圣旨展了开。
见此,院中所有人纷纷下跪,就连高堂上的季威与丞相,甚至季杉与楚曦这对新人,也连忙跪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季家长子季杉,才貌出众,才华横溢,盛名远扬。今特封其为礼部尚书,官衔正二品,待完婚后方可上任!钦此!”
太子将圣旨上的内容念读完毕后,便走至季杉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季尚书,好事成双,恭喜你了!”
“臣,谢主隆恩!”季杉连忙接过圣旨,随后又将楚曦扶了起来。
院中宾客也纷纷起身,神色皆有些复杂。
而太子一边走回自己的席位,一边笑道,“季尚书莫要只念着父皇的恩德,若不是本太子数日前曾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这尚书一职,怕还落不到你的头上!”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子之意。
他这摆明了,是想让季杉臣服于他,从而掌控季家与丞相府两方的势力。
“多谢太子!”季杉将圣旨收好后,恭敬地向太子行了一礼,却举止得体,并未表明态度。
“季尚书果真好福气,今日双喜临门,令人艳羡……”
“丞相更是选了个好女婿,日后季尚书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便是享之不尽……”
有了太子“送礼”,院中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恭贺季杉与丞相,似想竭力将先前发生的不快给掩盖。
然即便如此,丞相的脸色仍是未能好转。
而这时,季威向主婚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
主婚人立即了然,连忙开口,高呼,“莫要错了吉时,眼下新人当行拜堂之礼!”
听见“拜堂”二字时,黎夕妤的心陡地一颤,掩在袖中的一双手臂轻轻颤抖着。
拜堂!
曾经她的未婚夫,如今就要与别的姑娘拜堂成亲了!
只要这拜堂之礼行过,那他们二人……便是夫妻了。
黎夕妤并不在意季杉会与谁成婚,她想要的,只是叫他不快活、不顺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主婚人的三声高唱,院外再度响起锣鼓声,而季杉与楚曦,行了拜堂礼,此生便是名正言顺的伉俪夫妻了。
这时,黎夕妤瞧见,季杉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笑意。
她不由暗自冷笑:急什么,好戏还在后面!
待礼数行过后,季威笑着起身,先是向身侧的丞相行了一礼,而后又对着太子以及院中的宾客行了一礼,道,“今日乃是吾儿与儿媳的大婚之日,老夫精心准备了一样礼物,特在此时送上,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听了季威此番话,丞相的神色终是稍稍缓和了些许,挑眉问道,“不知亲家准备了何物?”
“呵呵……”季威开怀地笑着,而后大手一挥,吩咐着,“还不快将老夫备好的贺礼呈上!”
他话音一落,立即便有一名婢女走上前,手中抱着锦盒,正是先前那人。
“快,将这礼物交给老夫的儿媳!”季威又吩咐着。
婢女到得楚曦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将其内之物呈给她。
此时此刻,除却楚曦、季杉,与那名婢女外,其余便无人能瞧见盒中之物。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企图一探究竟。
而楚曦垂首,瞧见盒中之物后,身形猛地一颤,竟一把揭了头顶的喜帕!
见此,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喜娘更是惊得不知所措。
而季杉,也在瞧过盒中之物后,再度变了脸色。
“季老爷,不知您这是何意!”自先前便压了一团怒火在心中的楚曦,此番再也抑制不住,赫然开口。
季威先是一怔,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连忙笑道,“曦儿莫要误会,老夫是盼着你与杉儿能够和睦相处,生活圆满!当然了,这自也有盼着你们能早些‘进子’之意!”
“哼!”却听楚曦一声冷哼,一把自婢女手中夺过锦盒,而后上前两步呈至季威面前,怒极了,“季老爷,你这当真是盼着我们圆满吗?”
季威立即垂眸望去,陡然间神色大变,身形一颤,险些未能站稳。
而丞相也在此刻起身,待他瞧了盒中之物后,脸色立时变得铁青无比。
随后,丞相大怒,一把将那锦盒打落在地,只听“砰”地一声响,其内的物事也随之坠落。
此时宾客们,便也瞧见了季威送上的贺礼。
那是一面由金丝编了框的铜镜,无论从质地亦或样式,皆不难看出这是极为上乘的一面镜子!
由季威送出手,本是寓意极好。
可却偏生,那铜镜自中心碎裂,一道道的裂痕蔓延而出,竟显得有些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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