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瞧着司空堇宥可怕的面容,咬了咬牙,道,“自娘亲离世后,我便受尽了欺辱,虽然父亲在朝为官,可此前我从未与皇家人有过半点交集。若说有……也唯有安乐郡主厉绮迎一人……”
她说着,察觉到他掌心的力道小了几分,便继续道,“至于九皇子,我自然不敢高攀。今日请他相助,也实属内心忧虑不堪。因为,司桃于我而言……当真是珍贵无比!”
司空堇宥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他缓缓松了手,眼底的恨意一点点退却,恢复冰寒如初。
见状,黎夕妤也不由松了口气。
眼前这个男人,他发起火来,可真是会六亲不认的。
半晌后,他开了口,却道,“既然有九皇子帮你寻人,那日后你便乖乖待在府中,哪里也不准去!”
他说罢,抬脚便走。
他走得很快,不出片刻便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黎夕妤的视线之中。
黎夕妤无声长叹,颓然地站着。
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没有反抗的权利。
翌日。
喝过汤药用过早膳的黎夕妤无甚心思出门走动,她懒懒地躺在榻上,满腹心事。
半晌后,她终才发觉,闻人玥竟立在一旁良久,未曾离去。
黎夕妤转眸,张口问道,“闻人姑娘,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闻人玥思索了片刻,终是点头,道,“今早,黎府来人了。”
此言一出,黎夕妤的心,陡地一颤。
“来了何人?所为何事?”她连忙发问,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姑娘莫慌,”闻人玥出声安抚,“来者是黎大人与夫人,他们……来与老爷商议婚事。”
听了这话,黎夕妤方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抓她的,怎样都好。
至于闻人玥所说的婚事,她全然将之抛在脑后。与她无关的事情,她无须干涉。
可很快,她又暗自垂首,一股淡淡的悲伤涌上心头。
她才“死”了十数日,黎府这便开始筹划黎未昕的婚事了,看来她那个父亲,当真是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本以为两家是要商议少爷的婚期,却不想……黎府是为退婚而来。”闻人玥又道。
黎夕妤听后却不觉惊讶,只是淡淡点头,早就有所预料。黎未昕心高气傲,喜好攀附权贵,她是断然不会嫁给司空堇宥的。
一旦这婚事退成,黎家与季家就会立即结亲,到那时……黎未昕与季杉,便可光明正大地同进同出了!
如此,倒是最好。
黎夕妤暗自握拳,眼底有寒芒闪烁。
她将来总有一日要找黎未昕报仇,倘若司空堇宥当真娶了黎未昕,于她而言便相当棘手。
毕竟,司空堇宥是她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她不愿与他为敌。
“听闻黎府退婚,是因为一枚玉簪。那玉簪可是夫人的遗物,如今就这么断了……倒真是可惜了。”闻人玥的话语中无不透着惋惜,黎夕妤却有些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为了婚事惋惜,还是为了那枚玉簪而惋惜。
闻人玥说罢,再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黎夕妤犹自躺着,心绪起起伏伏,甚是烦躁。
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黎府那对母女,想到二人张扬跋扈欺辱她的景象,心底的怒火便如何也浇不灭。
片刻后,她猛地摇头,企图令自己保持冷静。
却又在陡然间,她想到了那枚玉簪。
想到玉簪的同时,司空堇宥的面容便自眼前闪过,她的眸光不由暗了下去。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于他而言想必十分珍贵。
可是那个人冰冷无情,但凡有半点不悦便要对她动粗。只要想到那日险些被他掐死,她便觉脖颈处一阵疼痛。
那个人不但冰冷无情,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他总是无缘无故地发火,不是掐她的下巴就是掐她的肩头,他似乎……很喜欢掐人!
可即便如此,他思念母亲的心情,却是没有错的。
无论如何,那玉簪确是因她而断,他也因此怨恨了她。
倘若她设法将玉簪补好,那么……是否就能消除他对她的恨?
思及此,黎夕妤心头一动,竟不由勾唇。
可她刚坐起身,神色却又恍然一变,便再度倒了下去。
她想起昨夜,他恶狠狠地抓着她,无情地禁了她的足,只觉愤然。
为何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过问她的想法?他这般唯我独尊的性子,真是令她又气又恼。
黎夕妤在榻上辗转不休,甚至因此牵动了心口的伤势,内心却仍在挣扎。
一边希望司空堇宥能够消除对她的恨,一边又不愿主动去寻他……
良久之后,她终是深吸一口气,利索地起身。
她的娘亲离开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倘若有朝一日她突然找到一件与娘亲有关系的物事,哪怕很小很小,她想必都会视若珍宝。
那么,司空堇宥……想必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想通之后,黎夕妤只觉浑身上下的痛感,似是减轻了许多。
她正欲出门,却突然想起什么,复又走回床边,自枕下取出一套衣物。
黎府的人不知是否已经离开,稳妥起见,她还是决定乔装一番。
她换了男装戴了斗笠,见一切无虞,方才出了门。
今日阳光甚好,她独自一人穿梭在府中,难得没有闻人玥的跟随。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下祈祷,千万不要碰见黎府的人。
可是好巧不巧,老天爷似是有意跟她作对,她行走于一条长廊上,而长廊的另一端,黎铮与顾简沫……正相携而来。
望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两人,黎夕妤的一颗心,陡然间“噗通”乱跳起来。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遇上时,她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那二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黎夕妤竟赫然转身,向着长廊外迅速走去。
虽然乔装遮了面,可她仍是害怕,倘若被他们认出,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过今夜。
“你是什么人!给我站住!”就在她埋头竞走时,顾简沫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一如往常那般凌厉气盛。
莫非……已经被发现了?
此念一出,黎夕妤身形颤了颤,她不敢回眸,更不敢停下步子,便兀自走着。
“前面那个戴着黑色斗笠的人,你给我站住!”顾简沫却纠缠不休,她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此番,黎夕妤倒是停住了脚步,不敢再继续前行。
若是顾简沫的大呼小叫引来了这府中其余不相干的人,那她的身份……兴许会暴露。
她便直直地站着,不出一声,等着那两人追来。
这一刻,黎夕妤只觉天地间一片沉寂,唯有那两人迈着步子行走的声响,格外清晰刺耳。
她们越走越近,黎夕妤的一颗心便越提越高。
她甚至觉得,她们每走近一分,她全身的汗毛便立起一寸,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她的头皮生生发麻。
“你,转过头来!”顾简沫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她们竟这么快,便走到了她身边!
黎夕妤深深呼吸着,她强行压制着慌乱的心,缓缓转身。
她近近地打量着二人,发觉她们的神情并不欢愉,想来是退婚一事不太顺遂。
“你一个下人,见到本夫人与老爷非但不行礼,甚至扭头就走,司空府便是如此管教下人的吗?”顾简沫似想将心底压抑着的怒火发泄到黎夕妤的身上,那呵斥教训的口吻,还真是半点没变。
那日黎府偏院,这个狠毒的女人命人鞭打她,沾了水的皮鞭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滋味,实在是痛不欲生。
掩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起,黎夕妤透过黑纱,冷冷地望着顾简沫。
总有一日,她会叫这女人也尝到,那皮开肉绽的滋味!
而后,她目光转了转,望向顾简沫身侧的黎铮。
只见他目光淡然,一如数日前剜她的心头血肉那般,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本夫人正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顾简沫的吼声又大了几分,她似是气急了,几近暴跳如雷。
黎夕妤不愿打草惊蛇,便蓦然垂首,不情不愿地拱手,对着身前二人拜了拜。
可仅是如此,顾简沫又怎会满意?
但见她趾高气扬地抬起下巴,眼底满含打量的意味,“你为何不敢露面?行事又如此鬼祟,莫不是个小贼?”
小贼?
黎夕妤在心下冷笑,一双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顾简沫,生怕这个恶毒的女人会突然伸手,摘了她的斗笠。
“把斗笠取了,让本夫人瞧瞧你的真容!”顾简沫双眸微眯,目光如利刃,泛着阴冷。
黎夕妤迟迟没有动作,顾简沫便又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小贼!那本夫人今日便要替司空府除害!”
她说着,正要伸手,黎夕妤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早便听闻黎府二小姐素来嚣张跋扈,今日见识过夫人您,小的心中也便了然。”黎夕妤压低了嗓音,沉声道,“原来竟是……女随其母!”
“你……”听了她的一番言语,顾简沫气得发指,“你说什么!”
“哼!”黎夕妤好整以暇地拢了拢衣袖,眼底尽是寒芒,“无论夫人您在黎府是怎样打骂下人的,但如今这里是司空府,您即便是作威作福,也该好生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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