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往分甘楼之前,卢璜做了两件事。
一是令人立刻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范阳,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送信或等待回音了,而是敦请父亲卢希严尽快赶来京兆;
二是令人往长隆大街某处宅子那里送了一个口讯,前去送口讯的,还是卢璜身边最得用的随从赵济,口讯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在匆匆前往分甘楼途中,卢璜将管家所禀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心头满布担忧和震怒,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咒骂道:“该死!”
这一次惹事的,不是他的堂侄或堂弟,而是他的儿子,嫡长子卢简!
卢简年已及冠,去岁才出仕为官,而且还不是凭借家族荫蔽,而是走科举入仕一途,如今正在秘书省弘文馆任校书郎一职。
校书郎是个八品下官职,多授予新科士子,是士子门的转阶之职。这个官职品阶虽低,却是士子们出仕后极好的极好去处之一。
因为在弘文馆订正后的书籍,是能够呈至御前的,若是皇上心血来潮询问一二,说不定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再者,弘文馆的校书郎,会经常被选拔至中书省,进行史书的初校。——要知道,在大安朝,主持史书编纂的,乃是中书令。
一步登天的机会太难得了,但能够在中枢权臣面前露脸,为官途攥下一点香火情,才却是能够得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初为了将卢简安置在校书郎位置上,卢璜还奔走打点了一番,花费了不少心思。
卢简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卢家以后的栋梁,承载着卢家以后的希望,其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卢希严这个族长再三思量过的,就连卢璜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轻易插手。
幸好卢简不负家族厚望,为人知机懂分寸,表现一直很好,甚得秘书省主官的赞扬。
对这个儿子,卢璜向来是放心的,还隐隐引以为傲。
可是,这个令他最放心、感到骄傲的儿子,怎么会打伤懿王的孙子?怎么会闯下这么大的祸害?
据管家所禀,卢简今日是约了几名交好的同僚在同甘楼宴饮的,许是卢简多喝了几杯,又许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卢璜一行人便与懿王的孙子申万仪起了冲突。
混乱之中,卢简便将申仪打伤了。
事发突然,随侍在卢简身边的小厮见势不妙,迅速请人将消息送回了卢家。现在,卢简及小厮等人都被缠住了,滞在同甘楼。
再多的情况,卢璜却是不知道了。
事关自己的嫡长子,事关卢家以后的栋梁,任凭卢璜如何平息镇定,在下马车的时候手脚还是不禁有些颤抖。
懿王府,简儿怎么会惹上懿王府呢?
惹谁不好,偏偏,是懿王!
懿王申不虞是皇上的叔父,是皇室宗亲,当然是卢家不能得罪的人,简儿怎么会打伤其孙子?
懿王府敢将卢家的人明目张胆扣下来,可见事情不会轻易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站在泰丰楼前,卢璜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大声的喧哗和挣扎,背后忍不住起了一阵冷汗,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待他走进泰丰楼、了解到具体事态后,脸色都微微发白了,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事情,比他所预料的更为严重。他的儿子不是打伤了懿王的孙子,而是……弄残了懿王的孙子!
卢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申万仪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全部是鲜血,而且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那是正常不可能出现的弯度。
很明显,申万仪的左腿已经断了!
申万仪的身后,站着不少人,里面有穿着锦衣的公子,也有随侍的仆从。他们衣衫不整,个个怒目圆睁,正死死盯着左前方。
左前方,同样有一群人,正在与申万仪等人对峙,而为首的人,正是他的儿子卢简!
此刻卢简衣衫凌乱,袖子都被撕掉了一截,他满脸通红,眼中全是赤色,嘴角乌青流血,身子还不时摇晃两下,正挑衅地看着申万仪。
卢璜尚未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几乎欲呛鼻。
很明显,这两方的人都喝醉了,而且也激烈动手了,应该是谁都占不了上风,现在已经分开了。
卢璜一步步走近儿子挤出沙哑的一句:“简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卢简眯了眯眼,努力聚集神智,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自己父亲来了,断断续续答道:“你……你是父亲……父亲,您来了……是他们……是他们仗势欺人……儿子……儿子不饶了他们……”
边说着,他边朝卢璜走去,谁知却是摇头晃脑的,脚下踉踉跄跄,才走了两步便猛地朝前扑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卢璜了。
幸好卢简身后有几个人眼明手快,一下子抱住了他,再拽了一把,才令卢简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在地。
“简儿……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璜眼神微缩,话音落下便满是震怒了。
简儿究竟喝了多少酒,醉成了这个样子?
还有,申万仪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简儿所伤吗?还是旁人所为?
若是旁人所为,那么事情还不太糟,若是简儿动的手,那么……
卢璜脑中飞快思索着,试图想出一条合适对策,想趁着懿王府的人还没来到的时候,将儿子挣脱出来,撇清与申万仪伤势的事……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句声音:“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本王也知道?”
卢璜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过头去,浑身都觉得冰冷。
懿王,怎么是懿王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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