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掀开一角,迎面刮过来的风就朝着掀开的口子灌进来,全都扑在他身上,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拉紧了衣角。
昨夜催动魂力护体,不觉天寒地冻,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便觉得杀人寒风简直比初到科尔沁之时还要猛烈,寒到人心窝子里去了。
睁眼望去,雪原一片茫茫,头顶重重叠叠的铅色云朵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白雪站在一旁,握着粉色油纸伞,望向天空,慢悠悠地说:“要下雪了!”
“会是一场大雪。”陆青鸣补充着,扎紧了腰带,与白雪一道走出营地。
路过鲁都桑哈音的帐篷,陆青鸣迟疑了片刻。
他正要跟那个淳朴的草原汉子告别,可转念一想,答应鲁都的事情尚未兑现,就匆匆离开,现在进去,不止扰了别人的清梦,弄不好鲁都心里还会憋着一股子怨气。
于是作罢,轻轻地从鲁都帐篷前经过。
两人出了牧民营地,看到北面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正面向两人看来。
陆青鸣加快脚步,对坡顶上的商灼君笑道:“我以为只有我偷偷摸摸的,没想到你也不顾鲁都一家的恩情,狠心不辞而别。”
“有时候,当面道别比不辞而别更残酷。”商灼君淡淡地说着,转过身,面朝北面,逆着狂风艰难走去。
风声在人耳畔狂嚎不停,暴露在外的脸很快就被冷风刮得生疼。
打风卷起地上的雪尘四处飞舞,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商灼君在前带路,走得十分艰辛,时不时地还被摔一跤,而他身后两人则如履平地,轻松自在地走在雪面上,连足迹都没留下。
商灼君在心里暗骂二人小气,想着明明可以施法带自己一程,免受跋涉之苦,却非要看自己出丑,好一泄之前的怨恨,哪里是君子所为?
又有一阵大风刮过来,吹得商灼君一下子摔倒雪地里,他好不容易爬出来,拍掉身上的雪尘,又清理脑袋上的雪花,回头怨愤地剜一眼两个视而不见的人,低声骂道:“小人!”
陆青鸣和白雪佯装没听见,眼睛看向别处。
商灼君干脆放慢了脚步,与身后二人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
不多一会儿,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驻足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袍、脖子上系着白色哈达的少女骑马跟来。
骑着黑色梁州马的人是桑齐。
在她身后,没有一个牧民。
见此情景,谁都知道桑齐是一人偷偷溜出来的。
她在商灼君跟前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拦在商灼君面前,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一走,是不准备回来了?”
商灼君对视面前满脸期待的少女,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桑齐姑娘,我本就不是草原人,从哪里来,自然要回到哪里去。”
“既然这样,就带我走好了,我跟你一起走,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桑齐出自己的心愿,叫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商灼君更是脸色为之一变,张开嘴,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桑齐又说,“当年我阿爸到洛阳卖羊,阿妈见到他,就一个人跟他回到了科尔沁。我们草原女子没有中原女孩那么多顾忌,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一定会去争取。”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叫人很难拒绝。
特别是面对单纯无邪的桑齐,那故作坚强的笑容里分明藏着害怕被拒绝的担忧,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得人心生怜惜。
纵使不谙儿女情长的商灼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无法把绝情的话说出口。
风在嘶鸣,酝酿许久的雪花从天际落下,大雪纷飞,很快就让人白了头。
商灼君垂下头,刻意不去看少女期待的双眼,轻声说道:“可你我终究不是同族人,人生轨迹就像两条相互垂直的线,匆匆路过,有过一个交点过后,便会各自奔向远方。”
他叹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对视那双明亮的眸子。
“桑齐姑娘,你是个好女孩,科尔沁一定有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他日若是有缘,必定加倍报答。”
“所以……”桑齐脸上的笑容漫漫散落下去,勉强维持笑的动作,眼中却满是失落和无助,“就是不能带我走咯?”
“是!”商灼君给了正面答复。
桑齐也不再纠缠,抓起商灼君的手,把缰绳和马鞭塞到他手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来自哪里,总之是要走很长的路上,你身子板本就瘦弱,又受了伤,这匹马就当我送给你的,救让它带着你回去吧!”
“桑齐……”
“诺!借用中原人的话来说,以后就是好聚好散,反正记得我就是。”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商灼君点了一下头,“若是有缘,我定会再见。”
“那好,你走吧!”桑齐努努嘴,示意商灼君上马。
于是商灼君一步跨上马背,立于马头,看着退出几步的少女,缓缓伸出左手。
他的手刚抬起,不知为何,又极快落下。
桑齐冒着漫天大雪,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知是雪花落到了她眼睛里,还是什么缘故,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充盈在眼眶里的液体似乎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商灼君不忍再看,一转头,一甩马鞭,驱使黑马朝前奔驰。
雪花飞溅。
他跑出去一大段距离后,勒过马头大喊:“桑齐姑娘,若是今生有缘再相见,我一定带你走!”
“好,我等你!”桑齐双手放在嘴边,朝骑马人大喊。
喊完那句话,压在商灼君心头的难受落下去,继续猛甩马鞭,驱马直向镜湖而去。
落在后面的陆青鸣和白雪朝桑齐微微点头,也各自施法,在雪地上低空飞行。
落雪密集,迷乱了视线。
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雪让桑齐很快就看不到商灼君的背影。
陆青鸣回头,望一眼站在雪地里的草原姑娘,对身旁的白雪说道:“不知道她的心愿能否实现。”
“若是如愿以偿,那便是天运所致,若是困困重重,半分不遂人愿,也是此间必过的考验。”
“白姑娘此话,甚是有理。”
“废话,本姑娘说的,当然在理。”白雪傲娇地哼了一声。
饶是风雪阻碍,两人也到了能看到商灼君背影的距离。
商灼君并未收紧缰绳,任由黑马往湖面横冲直撞。
桑齐裹了几层棉布在马蹄上,黑马踩在坚实的冰面上,虽有些打滑,速度减慢,却因为棉布的保护而不至于摔倒,仍能驮着商灼君行走在湖面上。
陆青鸣担心冰面破裂,正欲施法托起一人一马,冰层之下忽然出现昨夜的冰面人。
穷奇现身,挥挥手,让本就坚固的冰层又冻结三尺,有意要让商灼君过湖。
陆青鸣停在湖心上空,不解地看向白雪,后者同样不解穷奇所为。
一刻钟左右,待商灼君骑马接近镜湖北岸,穷奇才回到镜湖底下。
这一回,他不曾开口说半个字,连商灼君本人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在昏暗的天空之下,商灼君不断吐出白汽,他伸出一只手放在眼睛上,勉强看见黑压压的镜湖北岸。
黑云之中,尚存点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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