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风阵阵,扯得帐篷外的旗帜呼啦作响。
外面的气温更低了,营地里的牧民缩在帐篷的火堆旁,拉着马头琴,喝着奶酒,并不为严酷的天气感到担忧。
王石兄弟就在鲁都的帐篷里住下,帐篷里生了火,暖如春日。
王石喝着酒,坐在火堆边愁眉不展,不时回头看床上躺着的少年。
商灼君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喝了巫医配制的草药,又很快昏睡过去。
看样子,一时半会难有好转。
临近亥时,壶里的酒喝完了,王石取出风魂刀放在膝上,伸出右手反复摩挲着。
这当口,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把风魂刀用破布裹起来,
来人是鲁都的女儿桑齐。
这个小女孩比商灼君还小一岁,生得乖巧可人,一点不像草原女儿,皮肤白皙如雪,更像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千金。
她一把掀开幕布,歪着头,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朝里看,见男人独自坐在火堆旁,笑嘻嘻地喊道:“石头哥哥,阿爸喊你过去呢。”
“哦?”王石笑着站起来,将风魂刀抓在手里,“不知道这么晚了,令尊找我何事?”
“只说叫我过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桑齐嘟着嘴,笑道,“大概是请先生过去喝酒吧!”
“也好,只是我这弟弟……”王石为难地回头看一眼商灼君。
“石头哥哥只管去吧,这里有我跟一乐呢。”
一乐是鲁都家养的牧羊犬,生得健壮威武,比王石还重,不离桑齐左右。
如此这般,王石只好答应。
鲁都的妻子已经在隔壁帐篷睡下,只留鲁都一人坐在火堆前。
见人来了,鲁都示意对方在自己对面入座,从身旁取一只酒碗,抓起勺子舀一勺热酒盛进碗里递过去。
两人默不作声地喝酒,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各怀心事。
回旋在天地间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纷飞的雪花。
厚及膝盖的积雪吞没了平原上的一切植被,积雪之下只剩坚硬的冰层,雪层之上寒流涌动,万物凋零。
风越过雪原,沿着山势,向东南方向继续流动。
在风中飞舞的雪粒颤抖不止,不断起伏徘徊。
帐篷外有一棵干枯的柏树,积雪压弯了树枝,不时有雪团从树上掉下来,发出“啪”的一声响动。
万籁俱寂的冰雪世界,雪团落地的声音被放大许多倍,波纹一般,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散。
听到声音,坐在帐篷里的王石侧头向外看去。
隔着一层毡布,什么也看不见,分明只听到冬风的嘶吼。
风中似有上千恶鬼在呼唤,震得他内心一颤,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忧虑。
王石对着窗外扑打的雪花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回到面前的牧民身上。
坐在他对面的鲁都同样满脸忧愁。
草原人粗犷,不喜打理自己。
他的头发已经打结,看起来有好几天没洗了。然而他毫不在意,随意伸手抓一把头发,几根油腻的头发在空中飘荡一会儿,落到火堆上化成灰烬。
鲁都捡起一块木头扔进火炉里,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极满意地抓起一块牛肉丢进嘴里,抬眉对王石笑道:“不用担心你弟弟,天神保佑你们从镜湖逃出来,特会继续庇佑他的。”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每个字都在喉咙里打滚一般。
王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他自言自语道:“今天的风雪太大了,听说还有些牧民没回来,不会迷路吧?”
鲁都挺起胸膛打了个酒嗝儿,眯起眼睛自信地笑:“他们在这儿住了将近二十年,怎么会迷路呢?”
“说的也是。”王石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男人,落到墙壁上。
墙上是一把长弓,弓柄已经磨损,上满布满了灰尘。
王石从军营里一路爬到右将军之位,对军刀、长弓无比熟悉。
他来了兴趣,“前辈,看样子你也是射艺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哇。”
“草原上的汉子,哪个不会骑马射箭?要是连射箭都不会,那他迟早得饿死。”鲁都不无自豪地拍拍胸脯:“其实我也在军营里当过差,在军营里还没遇到过敌手呢!”
王石早就发现男人的右手食指上布满了厚厚的茧,长弓上也有好几道深深的刻痕。
那是草原弓箭手的习惯,完成击杀目标的任务即在长弓上刻下一道印痕,以记录自己的战绩——这些都是对方所言确凿无疑的证据。
他再仔细端详起男人的面容,那双微微眯起的灰色眼睛里满是笑意,像极了村口慈祥的老爷爷,但若是稍加观察,定能从中发觉一丝伤感,似乎是那段军营生涯给他带来了一些不快。
鲁都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王石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在军营里呆过的,至少是习武之人对吧?”
面对好心牧民的问题,王石没有撒谎,点了头。
但牧民就此打住,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着草原遭受狼患和妖怪袭击一事。
近些年来,北部草原的牧民不仅要承担养马赋税的重担,与草原狼作斗争,还要谨防流窜到这里的妖怪。
其中,以大妖猲狙最为代表。
猲狙几乎就像头顶的乌云一样,盘在牧民心头。
狼群祸害草原,已叫牧民头痛不已。妖怪猲狙见人就杀,更叫大家惶恐不安。
跟妖怪比起来,凡人的力量终究太弱小。
言于此,王石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把我深夜叫来,应该是希望我助大家除掉妖物。
他低头看炉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并不点破那层窗户纸,
“若是被像你这样的射箭好手盯上,要怎样做才能逃掉呢?”
“被我瞄准?”鲁都端坐在坐垫上,双手抱怀,认真地看着对方,“不说是我,若是被一流的射箭能手盯上,最佳的逃跑路线,嗯……”
“按照道士的话来说,是往风水好的地方跑,那才是你最佳的选择之地。”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外面一阵犬吠,刺破风声,也打断了他们的话。
鲁都直起上半身,眉头紧皱,脸色格外阴沉,急急地起身开门。
两扇门板推开的一瞬间,一股凌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宛若千军万马撞在他身上,吹得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他双手捂住刺痛的脸庞,眯起眼睛朝外看一眼,转身回帐篷里披上外套、戴好毡帽,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弓和箭囊,顺手捡起桌上的另一顶灰色带耳毡帽。
“风可真大呀!”王石站在门口,小声咕哝了一句,忽然感到头上暖和许多。
是鲁都把帽子戴在了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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