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弓箭手松开了手指。
转眼间,漫天羽箭雨点般射向河洛少年。
没有人可以从这般密集的箭矢里逃生,哪怕神罗也绝无胜算。
然而那白衣少年根本没打算逃命,他呆呆地望着漫天箭矢,握着七寸长的匕首一动不动,翻飞的衣摆像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扬。
王石已经替他想好了对策,河洛占星术没有任何作用,要想活命只有躲到马肚子底下这么一计,但少年显然不打算那么做。令他错愕的是,少年忽而一步跳出去,白鹤一般飞向空中,整个人在空中旋转,那件灰白长袍在空中翻飞,像一朵绚丽的白花盛开在阴沉的天空中。
王石眉头皱下,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他分明望见箭雨都被长袍打翻,簌簌落下,根本没有伤及少年一根毫毛。
少年踩着下坠的箭矢,双手负在背后,缓缓落下。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
他优雅地踩在满地的箭矢中,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傲视众人,根本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王石恼羞成怒。
一计不成,那就再来一计!
王石握紧长剑,准备命令骑兵冲阵,只可惜,他的剑未能如愿举起。
当是时,王石身后雪地里忽然发出一声异响,一个黑色身影从雪地里破土而出。
众人骇然,谁能想到在密密麻麻的铁甲中,会有一人无声无息地混进来。
是个身披黑色大氅的少年跳到王石身后。
在众人惊诧的瞬间里,他半蹲在马背上,用左手抓住长剑,右手按住王石额头,以剑抵在王石脖子上,少年手背青筋暴起,似能捏碎铁石。
场面顿时静止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少年身上,哪里料到身后还会出现这么一个刺客。
二十七个青岚卫兵来不及做反应。
少年已经擒住了王石,但凡他们敢有个轻举妄动,王石就将人头不保。
王石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的眼珠向左手边转动,渐渐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不巧,此人也是商灼君。
一前一后,有两个商灼君。
所有人惊呆了,两人似是孪生兄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能察觉到身后商灼君眼里弥漫的杀气,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嗜血的欲望,简直是刚从修罗场里回来的杀神,迫不及待地要狂饮一口人血解解渴。
接下来,站在包围圈中的商灼君忽然凭空消失不见,引得官兵们纷纷看向自己身旁,生怕他会突然冒出来。
王石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你怎么会分身秘术?”
“别动!”商灼君看似柔弱乏力,实则力量惊人,直接手上用力,毫不客气地警告他。
来自额上的力道让王石不敢有任何动作,他也怕自己的脑袋会像瓜果一样爆开。
过了一会儿,王石忽而笑了:“怎么?这就是你对亲哥哥的态度?站在别人马背上跟我说话?”
商灼君像变了个人,冷冷回答道:“你坐过的马鞍,太脏了。”
“你……”一股怒火从王石心底里升腾而起,高高在上的右将军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更何况此人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可眼下他不敢发作,连动一下都不敢。
千军万马一时寂静无声,谁也不敢乱动,目瞪口呆地望着马背上的二人。
青岚护卫们个个拉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生怕黑氅少年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若是右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二十七人也要一起陪葬。
商灼君要王石下马,逼王石与他南下。
王石明白了:商灼君这是要挟持自己度过镜湖军营继续南下。
镜湖之中妖物生长,若非崆峒一派严防死守,镜湖附近的官兵早就被吃了个干净。
如果商灼君不是外出看看,而是想去会会镜湖里的妖,以他一人之力不足以镇压湖中妖,定会以官兵为诱饵。
但他料定商灼君不会这般冷血,所以他出谷定是别有所图。
想来终究是自己大意了!后知后觉的王石惨笑一声,低声道:“灼君,你可真是心思缜密啊!每一步都走得完美无缺,难怪阿爸会那么偏爱你。”
“阿爸没有偏爱谁,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利欲熏心,为害望仙谷,又勾结敌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不曾心怀歉意?没有感到良心不安吗?”商灼君架住王石,从铁甲包围圈中分出了一条路。
两旁的骑兵奈他无何,只得乖乖看着他们逍遥离去。
有个女护卫想跟上去,但她胯下的马刚迈出前蹄,商灼君手上一用力,王石吃痛惊呼一声,旋即喝住了护卫。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不敢再跟上去了。
待那兄弟二人走出一百多步时,青岚卫队的队长代替右将军下令,命令全军抄近道南下,联合镜湖驻军防守两人。
再走出数十步,已完全看不见身后黑压压的骑兵,商灼君才收了长剑。
他很了解自己的哥哥。
此人自幼贪玩,不好生习武,也不学习占星术,所以一事无成,便是放开他,他也跑不了多远,更别说反抗自己。
雪原之上只剩二人人,两人缓缓朝前步行。
双方的敌意似乎被狂风吹散了,隔了许久,商灼君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听说你助中土皇帝镇压了灾民,连升五级,至大将军,那你可曾见到那个男人?”
王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笑着道:“见是见过,可惜各为其主。”
“你在望仙谷何等自由,何必受人驱使?”
“少说废话,皇帝让我驻守北方,就是为了剿灭河洛一族。”
“可你不要忘记了,你也是河洛人,不明白兔走狗烹的道理吗?”
“哼!”王石冷哼一声,“我有功,量他也不敢动我。”
商灼君叹息一声,继续朝前慢走:“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啊!”
“是吗?”
“阿爸授我们兵法剑术,绝非是为了今日你我滥杀无辜,把刀指向手无寸铁之人。”
王石张开嘴,想辩驳几句,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收回凌人的气势:“所以你今次下山,是为了劝我?”
商灼君没有回答,漫天飞雪遮挡了他的视线,几片雪花落进他眼睛里,转瞬变成少年眼中迷蒙的水雾。
从天际撒下的飞雪横隔在他与王石之间,像是一道隔膜。
王石沉默不语,再次见到亲人,却是在这种场合,感到唏嘘不已。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望仙谷里有个安安静静的孩子,他梳着蓬蓬头,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敢去向山谷里未知的地方,一看到怪异妖物就连忙躲到自己身后。
他还想起很多个天气微凉的黄昏,那个小男孩坐在南面防线的高台上,望着山下的雪原发呆。
而今那个小男孩已经变成了河洛祭司的徒弟,各方面都在自己之上,再也不会一个人傻傻站着发呆了。
不知道为什么,忆起往事,王石的心头多少感到有些悲哀。
他不会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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