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兄所言甚是。”许从光会了意,抬起手来,他左手边的官兵立马地上羊皮囊袋。
他揭开了酒囊的木塞,扫一眼十二个疲惫不堪的士兵,提高声音为众人打气,“兄弟们,你们跟着我许从光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绝非是为了混口军粮吃。若能逮住此人,攻克望仙谷,你我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光宗耀祖亦指日可待,何不趁此天色,活捉那厮?”
十二个小卒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谁也拿不定主意。
虽说敌人饥寒交迫,孤身一人手到擒来,但在这般险恶的鬼天气里大家寸步难行,便是胯下高大的梁州马也跑不了多快。若是时运不济,一脚踩中雪原猎人挖下的深坑陷阱,或是被藏在深雪底下的妖物所擒,只怕要葬身在这茫茫雪原里,衣锦还乡不说,只怕连尸骨都没法还乡。
更令大家畏惧的是,那是河洛人。
坊间传言,河洛人流着妖的血,会吃人,会妖术。
不知是谁抢先喊了一句“全听将军的”,其余人忽地魔怔似的争相呼应,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咬断那“猎物”的骨头。
王全也起声附和。
河洛人是他发现的,若是逮住对方,那可是立下了头功。
他喝了两口许从光扔下来的烈酒,勉强暖和一下身子,提起长矛跨上战马,沿着越来越淡的血线去追击行走在风雪中的白衣少年。
梁州马耐寒,在恶劣的雪天里也能小跑起来,速度不逊于草原狼。
越往南走,回荡在茫茫雪原上的风越是酷烈,几乎能把人吹下马背。
王全眯着眼睛抬头望去,看到乌云密布的雪原上空有一只黑鹰在盘旋。
伴随着一声鹰鸣刺破风声,本就兴致高涨的众人更是精神为之一振。
雄鹰乃右将军王石豢养之物,科尔沁军营里谁人不识。
鹰到之地,将军必及。
连大将军都亲自来了。这次兄弟们发达了!王全想到这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劲儿地挥舞马鞭,恨不得立马飞到那少年跟前。
雪地里延伸开去的血迹如同一只诡异的手,指引中土士兵前往未知之地。
血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一具残缺不整的尸体。尸体的铠甲被猛兽咬碎,胸膛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大腿已经不见了,所幸头颅尚存,尚能辨出死者的模样。
尸体周围有不少凌乱的足迹,除去一行人的脚印,还有数只猛兽的足迹。
王全望着地上的尸体,张开嘴,愣是半出一句话来。
他认得,这尸体是于庆。
在尸体对面,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包,脚印从尸体边经过,又爬上了丘陵。
脚印很新鲜,想必那人没走多远。
定是那厮纵容恶狼杀我兄弟!
王全握紧长矛,向跟上来的许从光汇报情况:“将军,那厮杀我兄弟,眼下就在山头对面,将军,请准我为兄弟报仇。”
“准!兄弟们,随我前去,杀了他。”许从光扫一眼地上的尸体,抽出五尺长的军刀指向丘陵,十二名士兵在他的鼓舞下猛踢马肚子,激得梁州马没命似的朝前跑。
跑上山坡,他们果真看到一人一狼躲在山坡下避风。
那是一个白衣少年,他面朝追上来的官兵,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看到少年的面容,不知为何,王全身上的怒气无缘由地消退了大半。
因为他看到自己追了几个时辰的家伙,是一个身高五尺、样貌极其俊秀的少年。
从矮小的身材上判断,他是河洛人无疑。
哪怕在风雪里跋涉了数日,那张白玉般无暇的脸上依然不见半点污垢,也不见丝毫疲惫。
少年精致的五官里透露出西域蛮夷的邪气,其中又有女人的阴柔之气。
没错,他们苦苦追逐多日的“猎物”就像是偷偷从王府里逃出来的小姐,王全暗地里觉得他的样貌简直比洛阳城里的姐儿还要漂亮几分,稍稍打点胭脂粉末,便可让人雌雄莫辨。
四目相对之时,白衣少年单薄的双唇微微上扬。
那双明亮的双眼里有光在闪动,非但没有敌意,甚至还有喜悦藏在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对他而言,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啊?
为何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丑陋怪异?
他真的像传言所说那般凶残邪恶吗?
为什么陛下要派重兵驻守此地意图剿灭河洛?
单从外貌看来,此人根本是个人畜无害的公子哥儿,放在平时,王全都不屑于动手,可上头下的命令是若不能为之所用,就斩草除根。
商灼君之所以笑,是因为他看到来的是中土官兵,而非天墟宗门人所说的客人。
如此看来,说不定天墟宗门人说的客人其实是来救望仙谷的。
商灼君面对山坡上气愤填膺的黑铠士兵,语气平淡地说:“若我告诉你,他并非死于我之手,而是被其他饿狼所袭,你会信吗?”
“呸,你放狼杀我兄弟,还敢狡辩?今日,我定要为我兄弟报仇。”王全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见解释,一挥马鞭,握住长矛就冲下山坡。
雪狼长嚎一声,压低了前腿和头颅,准备迎敌。
白衣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抱怀,不见动静。
一旁看戏的许从光以为他要束手就擒。
战马嘶鸣,速度很快,转瞬就到了少年跟前。
二人相近的刹那间,王全握紧长矛直刺少年胸口。
对方并未惊慌,待长矛距自己不过半步之时,方才上前一步微微跳跃起身,一挥手,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七寸长的匕首切断了矛头,另一只手拽住王全的肩膀,如老鹰抓小鸡般、将上百斤重的男人提下马背,手一扬,便将王全抛出五步之远。
此举令所有官兵瞪眼咋舌。
五尺高的瘦子竟能轻易提起上百斤重的王全。
王全重重地摔下来,跌进雪地里吃了一口雪,脸着地的瞬间,他的脑袋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在叫,嗡嗡的,才一翻身,那条凶恶的雪狼就冲上来了。
他咬紧牙,握紧右手,准备发出最后一击。
双拳难敌利爪,王全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只是冲过来压住了他的双手,用森白獠牙对准他,冲他低吼。
他听到少年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敬佩你,敢为兄弟以命相搏,所以放你一马。”
雪狼心有不甘地从他身上跳下去,重新回到少年身旁。
王全灰溜溜地站起来,看了看山坡上的兄弟,又看一眼五步开外的白衣少年。
对方微笑着,脸上不曾有半分敌意。
他一时进退维谷,耷拉着脑袋,无神地望着脚跟前的积雪。
坡上的许从光抚掌叫好:“好身手!没想到河洛矮子里还有这般好身手的人,你,敢不敢不使妖术,与我过几招?”
“有何不敢?”商灼君拉了拉袍子,手腕一转,将纯黑色的匕首收回腰间鞘里。
他面向山坡上一字排开的士兵,挺直了后背,黑色的长发跟洁白的衣摆一起在风雪中纷飞,看起来颇有些悲壮。
“拿命来!”风声中,只听见许从光一声怒吼。
王全应声抬头,看到许从光张开双腿猛踢马肚子,膘肥体壮的梁州马发疯般狂奔下来,直接冲向白衣少年。
然而许从光并未拔刀,他只是虚张声势,抬手极快地拉弓搭箭,用三根羽箭对准了少年。
“嗖嗖嗖!”箭离弦的须臾间,箭头划破空气的锐响刺破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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