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娘以笑掩饰心里的慌乱:“那个男人一向如此,一声不吭地来,也会一声不吭地走,至于他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清楚。”
“所以,师父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对吗?”陆青鸣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项松阳既然没有带你一起走,便是想把你留在这里。或许,他不会再回来接你走了,又或许,他还会再回来。”
陆青鸣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不曾说话。
叶红娘摊开手心,珠子漂浮起来,映出伤怀少年的脸。
他接过那粒珠子,攥在手心里,低着头,一双黑眼睛盯着地上的羊毛地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陆青鸣觉得自己就像被丢弃的小狗,眼眶里浸满了湿润的液体,心脏也空掉了一块。
庞大的孤独感一下子抓住他,从呼吸的气流里窜进他的身体,占据了身体里的所有空隙。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不真实,眼前的叶红娘是幻像,洛阳是天墟宗里一道布景,这几日里发生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梦。
师尊不是赴好友之约吗?怎么会一去不回呢?
肯定是骗人的吧?
师尊曾经说过,无论他去哪里,都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再说了,为什么偏偏是洛阳?陆青鸣想不明白。
叶红娘背过身去,斟酌字句,担心自己说得太多,会让少年更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良久,等少年情绪平复些许,她才说:“项松阳还要我告诉你,有件东西他留在望仙谷里,那东西对你至关重要,或许能揭开你的身世之谜。我想,待你情绪稳定些,再往望仙谷取回也不迟。”
“为什么是在洛阳?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说,他曾与项松月联手窥看天机,得知洛阳是你一生命运的转折点,这里有你要的东西,得此物,能助你扶摇直上,直逼神境。但你前十几年里一直都在他身边,始终不曾见识风浪,便是得此物,如若根基不稳,也难登仙境,所以接下来的路,他不能继续陪你走了。”
叶红娘试图安慰少年:“他不忍师徒相别各自伤心难过,所以把你留在客栈,要我保你一段,直至你羽翼丰满,方可像他那般行走九州,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陆青鸣的嘴角上扬着,笑脸却是比哭更难看。
叶红娘微微侧过脑袋,扫一眼身后伤心欲绝的少年,故作豁达地说:“世人常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对你们修道之人而言,没什么比早登仙境更重要,什么比翼齐飞,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其实这样也好,若当真如他所说,令你孤身一人独创江湖,能借一机缘助长修为,化龙升天,却也是值得的。”
“师尊可还有留下什么东西?”陆青鸣盯着她的后背,吸了一下鼻子。
“没有。”
“没留下什么话吗?”
“有,他希望你好生呆在洛阳,潜心修行,假以时日,你师徒二人还会再见面的。”
陆青鸣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收敛很凄惨的笑容,颤抖着肩膀:“是啊,天地这么大,有缘自会相见的。”
“他也是一片苦心,况且等你修行至大道,或许还能回天墟……”
陆青鸣不想再听她说话,仓皇起身,一把推开门,看到白雪站在走廊里,正以笑脸看向自己。
他没跟白雪说话,转头就往外面走。
其实方才白雪一直在门外偷听,听得一清二楚,也能理解陆青鸣当下的心情。
见陆青鸣往门外跑了,她想跟上去,碍于叶红娘就在跟前,迟疑着没有动作。
叶红娘点点头:“去吧!”
于是白雪点点头,也大步下楼。
太阳刚下山,还不到宵禁,太华街仍有不少行人路过。
客栈附近几家商铺的掌柜小二,本来守在自家门前,一如往常吆喝寻客,忽然见着有来客栈的门开了,全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有来客栈自开业以来,从不在天黑之前开门。
寻常人不知客栈的规矩,不觉得惊奇,附近商铺的人可是大惊失色,舌桥不下。
他们全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不与顾客搭话,伸长了脖子,全神贯注看过去。
一个白衣少年从客栈里出来。
整条街的人都新奇地看过去,猜测少年是何身份,竟能在白日里打开客栈的门。
更令人新奇的是,又有一白衣姑娘跟着从客栈里跑出来。
那姑娘长得灵秀文雅,皮肤白的就像泼出去的牛奶,不顾闺门规矩,于众目睽睽之下去追少年。
几个半百老头直摇头。
白雪对周遭投来的诧异视线并不在意,她只知道现在陆青鸣心里很难受,人在伤心情况下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现在陆青鸣可真是比石庙外面的孤儿都不如。
孤儿不曾见过太阳,一生都活在黑暗里,所以没有彩虹般的愿望,可陆青鸣是从光明到黑暗,曾感受过比父亲还要深厚的师恩,眼下却又变成孤儿。
白雪很担心他承受不了断崖似的落差,在左将军等人已经注意到他的严峻情况下,如果干出什么傻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青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离开太华街,去孟津县衙门投奔县令的吕一宾看见了他,喜旺先大喊一声,挥手打招呼,不想陆青鸣视而不见,掉头便往长临街去。
喜旺还在犯迷糊,又见到白雪从人群里走出来,他再扯开嗓子喊一声白娘娘,白雪同样听若未闻,跟上陆青鸣去长临街了。
“真是怪了,都看不见咱们?”有个汉子小声嘀咕道。
吕一宾和喜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带上众人,继续往孟津衙门赶。
陆青鸣自然看见了喜旺,只是不愿与他们搭话。
他心里痛苦万分,简直想把自己泡进水里,沉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到了长临街,刚入夜。
被火烧掉的花满楼只剩下一堆黑乎乎的砖石木块,从残败的废墟里很难想象这座高楼曾经是何等的富丽堂皇。
旧址外,有拾荒老人用烧焦木板搭起的帐篷,还有顽皮的孩子在垮了大半的墙壁上跳来跳去。
高楼烬毁,人也消匿。
唯两边的青楼安然无恙。
一棵大树倒下,阳光雨露会洒向其他树苗。
花满楼倒了,长临街还有十几座青楼,它们的生意会比起以前更好、更热闹,青楼里的姐儿、来往花街的男人或许会记得几日前的大火,但已不过是她们推杯换盏间的谈资而已。
还未入夜,往来长宁街的男人就摩肩接踵,怀揣银两,跃跃欲试。
空气里都是暧昧的味道。
陆青鸣走在大街中央,面对黑漆漆的废墟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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