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言毕,满座无人动筷。
他举起酒杯,缓缓起身,面朝众人。
众人才敢高举酒杯,面向他,眼睛望向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男人扶须而笑:“今日幸得诸位高人相助,洛阳无恙,朝廷安宁,江某也获天子信任,荣迁左将军一职,实属三生有幸,这杯酒且敬诸位。”
“我等恭贺将军!”长须将士起身,道士、僧人纷纷双手握酒杯,面向男人微微鞠躬致贺。
那人便是江元,当朝左将军,权倾朝野的男人。
看模样,他不过四十出头,满头黑发,面带红光,浓眉大眼,高鼻梁,短胡须,放在人群之中也是极显眼的存在。
从军营里摸爬滚打上来的男人自带一股戾气。
与民间小混混的匪气不同,戾气不会让人感到反感,而是畏惧。
这一点,在江元身上显露无疑。
他爽快地将杯中酒水饮尽,以杯底面示众人。
大家也都一口饮尽。
丫鬟们给他们及时斟满酒,每个人的动作一致,优雅大方,可见将军府的规矩之森严。
再落座时,江元让大家随意些,他跟长须将士说起笑来,其他人也开始三三两两的聊起来,场上的气氛融洽了许多。
长门僧人也喝酒。
从聊天内容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聚会,特别是长门僧与天一宗等人,互相敬酒,熟络如常。
酒过三巡,菜也尝了一遍,江元放下酒杯,背靠椅子,莫名长叹一声。
于是众人不再饮酒说话,齐刷刷地看向他。
只听他开口说道:“真可惜啊!花满楼被烧,傀儡一死,宿敌仍在,棋子也没了。此一着不慎,只怕满盘皆输,朝中始终难以安宁,我是夜不能寐啊!老夫想了一日,不明白究竟是何人所为,要与我过不去呢?”
陆青鸣猜,他口中的宿敌应是郡王。
众人面面相觑。
坐在江元对面的老和尚沉下脸,轻声道:“将军,据我门下弟子空门来报,花满楼被烧、傀儡被除一事应是一男一女所为。”
江元眉眼一沉,好奇地朝前探出大半个身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老和尚问:“觉明大师,那二人是何来头?”
觉明环视在场男人一眼,摇摇头,颓然道:“女子乃九尾天狐一族妖灵,与我门下弟子交手多次,是我等修为太浅,不敌于她,几次都叫她跑了。至于那个男的,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出自何门何派尚不清楚。先前空门也曾见他被妖狐打伤,可昨夜他竟与妖狐联手,收了两只魅,还吞了精元,想来该是城里其他修道门派的弟子。”
“先前在下也曾担心我若是等声势过大,恐将引起朝中大臣不满。”坐于江元右手边的白衣书生看向江元,拱手道,“将军,若是大臣们各自招兵买马,将城中修道之人尽收门下,与我等形成鼎足分立之势,往后的局势必定更加艰难。在下以为,我们当在失态未曾扩大之前,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江元左手放在桌子上,不动,面露难色,没有回话。
长平见状,附和道:“将军,鹿野先生所言极是。据贫道所知,洛阳城中修道门派不下十余众,我等与长门一道追随明主,是为幸事,其余派别不愿跟随将军,既除不得,又收不下,想必另有所谋,若是叫那朝中素来与将军不和的大臣所用,迟早是个祸患。”
江元微微点头,抬眼扫视众人,问道:“以诸位所见,当下该当如何是好?”
无人言语。
他又说:“诸位只管畅所欲言。”
于是一桌人相互讨论一会儿,得出了个结果。
依然是鹿野为代表发话:“将军,我等以为,如今朝中大臣还不曾动招募能人的心思,不如我等先发制人,一则佯装遣散府中幕士,让长平道长等人藏于城中,乃至暂时离开洛阳,不叫人发觉。二则散布消息,就说城中妖物皆由合欢宗等修道之人引来,为害国都,再略施小计,于宫中动些手脚,搅得皇帝老儿不得安宁,他定会下令驱逐城中能士,如此一来,城中再无人与将军作对,便是有那个作对的心思,也无力与将军抗衡。假以时日,将军定能如愿以偿,早登宝座。”
“嗯……”江元埋下头,以手抚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听到对话,陆青鸣惊得险些掉了下巴。原以为江元只是与郡王不对付,故而收买道士僧人陷害郡王,谁能想到加害郡王只是其中一步,步步除掉朝中敌人,继而把控朝政。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当皇帝。
所有人都看向江元,在等他发话。
大堂里鸦雀无声,连根头发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在书房偷听的陆青鸣和白雪同样吊着一颗心,迫切地知道江元会如何作答。
若是天子下令,将修道之士尽数赶出洛阳,定会坏了城中人妖之间的平衡,单以天一宗和长门僧的力量,难以镇压群妖。届时妖灵大盛,致洛阳沦为一座妖城,天下无主,势必大乱。
江元放下手,忽而笑了一下,举起桌上白瓷酒杯,高声笑道:“平日里大家都忙,难得一聚,今日不便再议这些糟心事,尔等只管喝酒,不醉不休!”
他没表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表了态。
鹿野最先明了他的意思,端起酒杯,领众人向江元再敬酒。
觥筹交错,有一队蒙面舞女进来,在堂中翩翩起舞。
不知喝了多久,盘中只余残羹剩菜,舞女也换了一茬。
人人喝得面红耳赤,那长须将士更是歪歪斜斜地坐着,饮下最后一杯酒水,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随后就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
“庞统领颇有带兵之才,却是不胜酒力哇!”江元扶着椅背取笑对方,引得哄堂大笑。
他自己也醉得七荤八素,若不是鹿野扶着他,早就掉到桌子下面了。
与宴宾客中,只有长平面色不变,貌似没有喝醉。
“此间乐,足矣,尔等都下去歇息吧!”江元用残存的意识拍了拍手掌。
“嘎吱”一声,大堂门开,舞女退下,一行披散长发、面蒙轻纱的白衣女子进来。
晚间风凉,女人们却只着一件白衣,以一条丝带捆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赤脚踩在地毯上。
鹿野与江元互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白衣女人们把醉酒的道士和尚扶下去,丫鬟也退了出去。
大堂里还剩下江元、长平和觉明三人。
江元端正坐姿,伸出中指放在一菜碟里,一股清水从他指间流出,很快就盛满了菜碟。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二人,轻声说道:“鹿野先生之计可谓十全十美,不过江某唯恐引门下诸人不服,特别是天一宗弟子,他们本是久居洛阳之人,逼他们离开洛阳,实为不妥。二位足智多谋,可否还有其他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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