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阳城,有来客栈。
一夜风雪过后,天放晴了。明晃晃的太阳才刚冒上山头,城里的公鸡就迫不及待地打起鸣来,疲惫的人们久久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待他们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时,会看到天地间一片洁白,强烈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
天光之下,古老的洛阳城披上一件白衣,更添了一分活力。
放眼望去,一片晶莹剔透,宛如人间仙境。
太华街是整个洛阳城最先醒过来的地方。
商人逐利,勤劳,习惯早起,吩咐自家杂役清扫门庭,所以三声鸡鸣过后,偶尔出现在太华街外面的人就会看到街道两边有不少家丁、小二正在慢吞吞地扫雪。
整条街上只有来客栈一家,直至辰时也不见开门营业。
客栈门前积雪厚及人膝,与左右商铺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形成鲜明对比。
门前石阶、旗杆都裹上一层冰霜,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被昨夜的风吹破,再加上斑驳的大门,乍一眼看,路人还以为有来客栈已经荒废了许久。
附近住户都知道这家店怪得很,平日里大门紧闭、决不待客,非要等到酉时才开门。客栈的掌柜是个喜穿红衣裳的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在洛阳城是很有名气的美人,也是出了名的泼辣,据说年近三十,还不曾婚嫁,也没人敢上门提亲。
有不明事理是公子哥儿斗胆请人说媒,却是碰了一鼻子灰,落下笑柄。
辰时刚过,太华街来了不少进货小商贩,买卖声渐起,人烟味十足。
陆青鸣一直在客房里打坐冥想,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他全身的气息再次通畅,一夜打斗的疲惫感荡然无存。他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卖声,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穿好衣裳走到窗户边,推开窗,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吸气,便闻到对面酒楼传来的香气。
自打下山以来,为了追寻九尾天狐白雪的下落,他与师父风餐露宿,从未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而今来了东都洛阳,理应改善一下伙食,可师父有事出门,这一小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他回到桌前,看着桌案上的信纸,不由得产生几分忧虑。
不知道师父何时归来!正想着,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咕地叫起来。
自打昨日在阳春酒肆喝了一碗茶,没进食过其他东西,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而这客栈也不见送东西进来吃,看来是要自己出门找吃的了。
陆青鸣拿定主意,打开包袱,换上一身崭新灰袍子,别一条银丝镶边的腰带,取一只纯银发箍把头发梳理在脑后,又换上新靴子。整个人焕然一新,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这身装扮是师叔项松月为他亲手缝制的,作为他十七岁的生辰礼物。
他很满意,把师父的信揣在怀里,推门出去寻吃食。
廊道里无人,无光。
客栈里门窗紧闭,外面的空气流不进来,很是闷人,而且光线昏暗,一个不注意就会踩空。楼下两盏烛台里还有未烧尽的蜡烛,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穿过堂屋,准备开门,女掌柜的声音蓦地从他身后传来。
“从后门走吧!”
陆青鸣收回手,转头望见女掌柜的正慵懒地倚在廊道栏杆上,她半眯着眼睛,嘴里叼一支烟斗。
少年昂起头,理直气壮地回敬一句:“走后门可非君子之道!”
女掌柜吐出一口烟雾:“君子不拘小节,再有,自打我这客栈开业以来,白日里就没开过正门,若是今次破例,岂不引起左右街坊的猜疑?”
这句话是在提醒陆青鸣,妖灵开的客栈,不应该太过显眼。
少年抿了抿嘴,抱着手,有几分不情愿地往女掌柜手指的后门方向走,走了几步,又抬头对楼上的女掌柜问道:“晚辈孟浪,还未请教掌柜的尊姓大名?”
“免尊姓叶,名红娘。”叶红娘深深地吸一口烟斗,微闭双眼,而后缓缓将一口青色烟雾吐出,露出极满足的神色。
陆青鸣又问:“敢问掌柜的,您可是烛龙一族?”
叶红娘垂眼看了少年一会儿,并不回答,只动一下嘴角,笑了一声,转身朝廊道一头过去。
她人走到阴暗处,才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小子,我问你,如果你师父把你丢了,你会怎么办?”
“师父为什么要丢下我?”
“不为什么,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怎么办?”陆青鸣站在原地发愣,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记事以来他一直都陪在项松阳身边,从未想过有一天项松阳不在了,他该何去何从。
叶红娘就站在原地,吸着烟斗,等他的答案。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便像师尊那样,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好了。”
“不留恋天墟?不惧怕人世险恶?”
“怕什么,师尊常说,要把仅有一次的人生过得比谁都炙热,我必定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让一生一世留下半分遗憾。”
“好,希望你把仅有一次的人生活得比谁都炽热。”叶红娘听了他的话,露出了笑容,不过因是背对少年,又在阴暗处,少年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叶红娘说完这话,又低低地念了一声:“接住。”
从楼上扔出一只粉色荷包,荷包里的东西沉甸甸,少年伸手一接,握在手里,还没拆开看,又听到叶红娘说,“这洛阳城可不比你天墟,城里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得花钱,里面有少许银两,若是花完了,找我来取便是。”
陆青鸣脸皮子薄,深受项松月君子之道的教诲,自然感觉不适,捧着荷包如捧火炭,急忙推辞道:“晚辈无功不受禄,怎么好平白无故收下……”
“权当是借,他日还来便是。”叶红娘说着,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快走吧,我也该休息了,回来时不要吵闹,我不喜欢。”
“也好!”陆青鸣出奇地好说话。
待走到客栈后院里,他才边走边回味叶红娘说话的口吻,多多少少有几分命令的意味。
若是寻常妖物敢以此般口吻与他说话,他定会不以为然,乃至冷眼相看,反唇相讥,可那叶红娘不仅有半神血统,而且与师尊是老相识,他不能不尊敬有加。
他把荷包放在怀里,生怕荷包会自己长翅膀飞走,很小心地拍了拍胸脯,大步穿过后院,打开那扇门,到了太华街后面的巷子里。
一股枝叶腐烂的气味窜进他的鼻子,巷子里积雪很深,地上是常年不曾清扫的杂物,乱七八糟的堆在过道里。
他皱着眉头,踩着厚厚的积雪快走,在巷口看到两个倒泔水的小二在巷子里说笑,见他过来,都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又同时看了有来客栈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陆青鸣就在他们怪异的目光注视下,来到热闹的太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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