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颜第一次见到魏秋原，是在惠予改造的制作人皮的地牢。
他穿着一身青衣，高束起一个清爽的马尾，手里执一把长剑，像极了一位游走江湖的正义之士。
他会冒着危险去救被困于地牢的无辜女子，会在路过摊贩时帮她付钱解围。
就连当初他被人追杀，也是因为刺杀惠予未果。
甚至于在雁门遇到有困难的王小二一家，魏秋原会毫不犹豫交出自己的长剑来换得他人安稳。
西临来袭，他就像普通的战士一般上场杀敌，不畏死亡。
欣颜所知种种，根本无从探究魏秋原出卖红英军的原因。
何况。
那可是他的父亲。
*
‘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与公子萍水相逢而已，何须过问姓名。’
“你欠我一碗面……”
“我欠你的？”
“对，你欠的……”
‘在下沈一，愿与公子同往，敢问公子名讳？’
‘君子当是海纳百川，心胸开阔之人，经过短暂的相处，沈某觉得王公子当属君子。’
‘我从不是什么君子。’
‘沈某并不认同王公子对自己的评价，公子武艺高强，匡扶正义，救人性命于危难，在沈某眼里公子便是君子。’
匡扶正义，救人性命的……君子。
‘你不过也一样，你和那些人都一样！根本不是为了心中道义，你也是……忠君、为国！只知道高坐上那一人，不知道底下民生的苦楚！’
忠君、为国……
‘是我错看了你！你根本就不算什么君子！’
‘对不起王参领。’
‘没有向你坦诚我的真实身份，我感到抱歉，但我从未欺骗过你。’
‘今日救你，以后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王小二，我想重新认识一下你。’
‘你对加官进爵……这么看重？’
‘再坚持一会儿，别死了。’
‘为何要瞒着我？’
‘欣颜，我后悔认识你。’
过往种种，如碎片快速拼凑，从欣颜的脑海里快速地闪过。
那些在记忆里无比鲜明的景象，此刻却变为了灰白，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魏秋原的形象，在欣颜心中——颠覆，坍塌。
*
再见到魏秋原时，他仍然穿着那一身青衣，却令欣颜感到无比陌生。
幽州的地牢已被重建，移除了惠予留在此处的脏污后，这里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牢房而已。
魏秋原靠着脏污的墙壁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憔悴。
欣颜在铁栏外站定，看向正缩在墙根处的那个‘陌生’少年。
“魏小公子。”
欣颜的声音不算大，在空荡的牢房里依然收到了回音。
魏秋原听到她的声音后，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才抬眼看了过来，表情冷淡。
“给我一个理由。”欣颜继续说。
他收回了视线，不再理她，只盯着脚边的地面。
何其讽刺，她与他初遇时便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那时他还是一个正义的侠士身份。
如今相见依然是在此处，而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阶下囚。
欣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向前一步，手抓住了冰冷的铁栏杆。
“告诉我，是你做的吗？为什么？”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个她根本无法理解和接受的荒谬真相。
实际上，她从心底里是并不相信的，年显维的调查或许有误，就像贺眠眠家一样。
或许另有隐情……
“是我。”
“是我做的。”魏秋原抬眼看了过来，冷冷地陈述着，像是已经被人问过了无数遍，而他也已经承认了无数遍。
他回应得如此爽快而不加任何掩饰，欣颜一怔，愣愣地松开了铁栏：“为什么？十万无辜的人，为首的魏将军还是你的父亲！”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魏秋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欣颜。
隔着铁栏，她也能将他脸上的阴鸷一览无遗。
“魏英他不配做我的父亲。”魏秋原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该、死！”
“那其他人呢，也都该死么？”欣颜面无表情地质问。
“交易而已，关于其他我并不在乎。”
火烛下，一条条铁栏的阴影印在魏秋原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满是灿烂的仇恨。
“魏英他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夫！是他的软弱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凭什么认他做我的父亲？！”
眼前的魏秋原有些失控，他眼尾猩红，痛诉着心中的不快。
欣颜往后退开了半步：“西临与你做交易的那个人，是谁？”
魏秋原敛住了一半气焰，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让我猜猜。”欣颜挑了下眉，“惠予……哦，不是他。”
“是林骁，对吗？”她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的许多。
她紧盯着林骁：“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你不悦你的父亲，所以出卖军情，透露你父亲手底下十万军马的踪迹，你想……让这十万人马死在你父亲的手底下，从而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而林骁也可从中受益，所以你们达成了一致。我说的……没错吧？”
欣颜说完，微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秋原。
只见他的神情微变，嘴角挑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
她心一跳，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一世英名？他也配？呵呵呵……”他凉凉地笑着，声音在牢中回荡，如细小的针刺入了欣颜的耳膜。
“欣颜，你高看了我。我要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摘下魏英的头颅，悬在城墙之上曝晒几日。”他笑得苍凉而森寒，“仅此而已，林骁他如约做到了。”
话到此处，欣颜忽然想到了那个雨夜，青衣公子夺过长剑拦在她的跟前，大喊着叫她快走。
现在再想来，当时他便与林骁是相互认识的，或许，林骁本就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所以，他才会那么果敢地舍身挡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公子面前。
“你为何如此憎恶你的父亲？”欣颜抬眼瞧他，意味深长。
“因为他软弱无能！辜负了我的娘亲，若不是他，我的娘亲也不会那么凄苦……”
魏秋原说着，眉宇之间染上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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