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以西临惨败告终。
瑄国大军乘胜追击，一举夺下江都城。
张典率领余下黑甲军撤离，退居后一城。
此战的胜利鼓足了瑄国战士的士气，江都城的百姓皆出门，恭迎瑄国的皇帝陛下。
将战场清理一番后，大军在江都城重新安营扎寨。
而同时，也因为这一场战争，欣颜在军中出了名。
不为其他，只因她身入腥风血雨，却未曾被血污沾染分毫，除了被血染红的佩刀，全身上下洁净无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魏秋原和幸存的两个布衣甲。
魏秋原青色的衣襟早已大片变成了深锗色，颈部的伤口已经凝固。
另两人人无不全身是血，好几处受伤，发丝凌乱，鞋袜里皆是混着血水的泥巴。
战场上下来这样的四人，那个唯一干爽利落的身影的确叫人侧目。
当晚，年显维就连夜召集了将领制定新的计划。
魏秋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三队此番损失惨重，年显维遂将他撤出前线，安置在了后方。
正巧现在欣颜正风头冒尖，于是年显维重新任她为前锋参领一职，算是顶了魏秋原的空。
对此魏秋原并无异议。
事态发展顺畅，让欣颜感到无比舒心。
但她也明白，自己很快将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她在凡尘中动用术法杀人了。
待阴差来此收检时，轻易便可查出，到那时，只怕记她过错，报与阎君，她的凡尘之旅便也终结了。
但若再来，她依然会选择杀戮，战场上没有怜悯。
其实打一开始，她本是想以聪明才智博的年显维的倾心，但这行不通，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智囊袋，何需他人。
于是便只剩下了武力这一条道路，只是这军中从不缺乏将士能人，她若想混出头，便只有立下旁人所不能及的军功。
杀戮是无法避免的，除非西临退兵。
而今日靠出生入死却毫发无伤出名，是欣颜意料之外的。
她只是像平常会术法的道者那样不喜血腥，她凭着到年显维身边去的决心作为意志力，强撑着在血光中穿梭，这便已到了极限。
若是让她也浑身染血……
无法想象。
因着歪打正着，得回了原先的军衔，她便也就知足了。
*
是夜。
欣颜居于江都城内的临时营帐，外头灯火通明，战后的事宜还尚未处置完全。
她正欲熄灭烛火休息，还未吹气，那灯就自己灭了，留一缕青烟，淡淡散在空气里。
周身的温度也忽然冷了下来，皮肤表面的汗毛一层层慢慢立起……
在抬眼时，面前忽然多了一张惨白的面容，借着外头的亮光，可以看到几乎贴到她脸上的一条猩红的舌头。
是白无常。
欣颜坐端，从小床上起身。
白无常卷起舌头，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滥用术法害了人命。”
语气笃定，又冰冷至极。
欣颜不语，眼神看向一边。
没想到来的是白无常而不是其他阴差，不过也罢，只要不是黑无常，事情就还有扭转的机会。
熄灭的烛火噼叭响了一下，跃动着再次燃了起来。
欣颜收起手，微仰头看着白无常道：“不得已而为之，并未叫人发现。”
闻言，白无常未动，暖黄的灯火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画上了淡黄色。
“你犯了忌”，他道：“你应该在皇宫才对，为何会来此处，还用了易容的术法？”
身为半神，白无常轻易就能看破这种低级的法术。
欣颜道：“我说了，不得已而为之。有的人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还是因为年显维啊……”白无常的语气里有了惋惜之意，“你入凡尘本就不合规矩，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这件事我会向上头禀告。”
“欣颜，你做好回去的准备吧。”他说。
听到这里，欣颜有些恍然地凝望着他的眼睛，倒是一次见到如此一本正经的白无常。
她道：“既是你来此处，帮我瞒上几日，又有何不可？”
“欣颜你应当知晓，在阴曹地府能做决定的除了阎君就只有黑无常，这事我做不了主的。”白无常耸了耸肩。
“嗯嗯。”欣颜看似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关于吴香的事，我已经知道小羽是谁了……”
“是谁？！”
欣颜嘴角含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焦急开口的白无常。
后者立马意识到自己将情绪暴露的太快，连忙收起表情，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惜，已经晚了。
“替我瞒上一回，小白。”
“……”
白无常一脸苦哒哒。
他后悔了。
完全，非常。
整理明月峡那十万阴灵的任务的确枯燥又无味，但他也不该为了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工作，还向黑无常掷地有声地保证，自己一定能独自且出色地完成江都城的新任务。
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定非常‘乐意’继续呆在明月峡陪黑黑一起处理阴灵。
世上的确没有后悔药，饶是掌管生死轮回的半神，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考虑如何了？帮我这一回，小白。”欣颜看着面前面露愁容的白无常继续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白无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眶里，血红的泪水正在打转。
欣颜：“……”
“勉为其难答应你吧。”他颤着声音说，惨白的脸上已经挂了两道明晃晃的鲜红血泪。
“吴香的阴灵对我很重要，你这家伙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虽知道他们魔物向来遵守约定，但白无常依然忍不住啰嗦。
闻言，欣颜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
阴曹地府的阴差一直靠着捕捉流浪在外的阴灵，在阎君那里获取积分。
他们前世积恶太多，被阎君剥夺了再入轮回的资格，只能以不被其他三界接受的半神之躯，留在阴曹地府为阎君打工。
打工也就是为阎君做事，至于为什么要叫打工这样的词，欣颜也不太清楚，反正阴曹地府的阴差在阎君的授意下都是这么形容的，就像KPI，也是一样。
实际上，他们这些在阴曹地府的阴差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十分可怜。
他们被束缚在了一处，永远也无法脱离阎君而存在。
欣颜想，或许白无常如此努力地攒积分就是为了尽早脱离地府，能够再度入轮回吧。
这么想着，她看向白无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而白无常还沉浸在‘被迫’要替她隐瞒的痛苦之中，血泪巴巴地流着。
交易就在一方不情不愿，一方悠然自得的状态下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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