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跳跃，微光在营帐内闪烁。
“我与哥哥本长于京都，家道中落后，家中便只剩下我与哥哥两人。哥哥是个有志气的，同时也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吧，他考了举人，被分配到了雁门，从此我们也就搬了家。”
“初来时，他受了很多委屈，我们的生活算不上很好，但也绝对要比在京都颠沛流离的那些日子好些。”
“曾经我们家在京都城也算是得上是小有名气的，哥哥一直希望我能回到曾经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做一个府院淑女、大门不出的大小姐……”
到这里，顾梦西的眼里已满是无奈与温情。
“就像我们父母亲曾希望看到的那样。”她说，“兄长在外独当一面，小妹啊，就在家里好好被保护起来，嫁一良人，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一直以来，我都乖巧懂事，努力去做一个哥哥心中的妹妹该有的样子，不让本就操劳的他还要分心来多照顾我。”
顾梦西双手握拳，搭在桌面上，泛白的指节有些颤抖。
“可他让我走……”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欣颜的眼里多是强忍。
“西临攻至雁门，他让我先走啊……”语调微变，顾梦西眼眶中的泪水再度不受控地淌出。
瞧她这副模样，欣颜微抿了一下唇，抬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被温暖的触感裹住的瞬间，顾梦西僵住了身体，然后似是触电般往后轻撤了一下。
感受到她的不适，欣颜顿了一下，顿时发觉自己现如今身份为男子，这般安慰的做法有些不太妥当。
于是收回了手，解释道：“抱歉，瞧你这么伤心……”
“谢谢你，王公子。”顾梦西打断了她的道歉。
闻言，欣颜怔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轻轻笑了一下，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没了波澜。
“顾郡守也不知道雁门究竟能不能撑住，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你。”欣颜缓声道。
“嗯，我明白的……只是无法接受。”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留在了雁门，却要让我回京都。他的确是考虑了我，可他从没问过我又是怎么想的。但我不会怪他，在他心里我一直是听话懂事的，是识大体的。”
“可我也不会像往常那么乖顺。我是不可能舍弃他独自一人去京都的。刚到稻城我就甩了那些跟随的人，我想参军，我想告诉哥哥，能在外面对风雨的不止他一人。”
“我要向他证明，我也可以独当一面，我可以为他分担一切。”
某种程度上来说，欣颜可以理解顾梦西的想法，可以和她在一定程度产生共鸣。
因为，她对阿玄，也有着同样的感情，想告诉他，她也可以像他那样去守护他。
但，理解归理解，能够丈量自己能力的深浅，要比简单的意气用事更重要，也更难。
“但你没有上战场的能力。”欣颜看着顾梦西一字一句地说，“你若为此丢了性命，又是将你哥哥置于何地？”
顾梦西沉默了，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欣颜继续道：“有想法就及时说出来，不要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后悔，到那时早已来不及了。”
她疏导着顾梦西，更像是在疏导曾经的自己。
有什么想法都要及时说出来啊，让他听到。而她，似乎已经不会再有机会同阿玄说了。
顾梦西淡淡地嗯了一声，长睫向下，遮住了情绪。
“天亮之前，回去吧。”她一边拿出银甲，一边看着顾梦西说。
顾梦西抬眸看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还有话说？”她问。
顾梦西轻摇了摇头：“打搅你了，王公子。”
“无碍。”欣颜笑了笑。
不知不觉，营帐口已经亮起微弱的白光，帐内的本就昏暗的火烛此刻越发没有用处。
顾梦西站了起来，冲欣颜微微颔首：“王副将一切当心，梦西在此等你凯旋。”
欣颜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袭灰布军衣，发丝凌乱的女孩，笑着回道：“自然。”
天空尚灰白之际，顾梦西离开，回了顾居安的营帐。
欣颜将银甲收置好，今日他们走水路的部队都要扮作普通平民。
*
朝阳还没来得及升起之时，魏秋原已经将小队集结完毕。
欣颜同他共乘一只小木舟，不同于上一回，这次的小船是露天的，窄且小。
一只可乘四到五人，共十只。
众人有序行于水上，按照这般逆水行舟的速度，一个时辰后方可抵达。
魏秋原今日依然是一身青色，马尾高束起，不同于往常的银纸发冠，今日他绑了一根黑色的细带，和黑色的发丝纠缠着随微风拂动。
不似上次，这一回他严肃得紧，话也不多，只抱剑立于船头，身姿挺拔。
欣颜仍旧一身布衣，不过这一回也有了武器，银甲兵的佩刀。
她看着身侧因小舟而起皱的湖面，心中有一丝奇妙的感觉像湖水一般向后流过。
由于江都所有停靠的港口都有军队把守，一众人在未设港湾的树林一边搁浅。
用灌木将船只遮掩好后，又有序地穿越丛林，分批到了市集。
江都城内并不像过去那般繁荣，有西临的士兵挨家挨户地索要钱财，街道上几乎无人来往。
魏秋原和欣颜分别带了几人翻进了两处区域不同的别院。
欣颜过院墙的瞬间，着实将一屋主人吓得不轻，她遂掏出令牌表明了来意。
见此情形，屋主也表示愿意配合，躲进了房内。
在官兵来索财时，欣颜代替主人家前去相迎，躲在院内的布甲兵将大门关闭的瞬间，欣颜快速动手将人挨个敲晕。
差不多有十人左右。
扒了衣服后，用麻布绳捆起来，封了嘴。
欣颜几人遂换上了西临的黑玄甲。
有人提议，将这些人斩杀以绝后患。
欣颜默许了，将处理的事宜交到了没有换甲的士兵身上。
安抚了院子主人后，欣颜又叮嘱了他们暂且不要出门，然后带人离开。
在约好的地点同魏秋原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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