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营区的正中是被银甲森森包围驻守的主营。
孤寂，冰冷。
让人难以接近，捉摸不定。
不知觉，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欣颜怔然地眨了一下眼，抬手将脸侧的碎发撩至耳后。
年显维不同于阿玄。
一点也不。
脱除他的容颜，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曾经，阿玄不计代价，将她从淤泥之中拖出。
为她除去一身脏污，给予了她可达灵魂深处的安定。
可他还是离开了。
没有预兆，没有告别。
独留她一人啊。
等候的冗长岁月里，她并非从未生过责备他的意思。
可每每想起他，更多的却是思念。
他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可以证明那段记忆的物件，他们相处不到二十日的那间小屋，也已经没了下落。
欣颜时常在想，这份沉沉的回忆会不会其实也只有她还记得。
阿玄早已忘记了。
只有她还活在回忆里，只有她还等在原地。
他其实……早已抽身而退。
否则千年之久，怎会在哪都找不到阿玄呢？
时间冲淡了她对痛苦的记忆，却将美好的回忆永远烙在她的心上。
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忘却。
他的样貌，他的声音。
像纠缠不休的执念，缠住她的灵魂，早已入了她的血肉。
饶是知晓年显维不同于阿玄，她还是想自欺欺人的留在凡尘。
去做那些，能让自己释怀的一切努力。
去做，有意义的事。
“王参领。”
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瞬间从情绪中抽离，眼角有热流滚过。
下意识回身看去。
魏秋原发髻束起绑一马尾在身后，双手抱着长剑，如松而立，青色的衣角在夕阳下浮动着。
见她回身的瞬间，他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哭了？”
欣颜一怔，眉头微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湿答答的……！
旋即立刻转身，微低下头，用衣袖随意在脸上擦了擦。
或是刚刚沉溺于情绪中，太过专注，眼泪无意识地就流了下来。
此番还叫人撞见了，真是丢人得紧。
魏秋原在此间隙已经行至她身旁，再开口语气里有了几分笑意。
“到不曾想，王参领也有寻个角落偷偷抹眼泪的时候。”
欣颜调整好了，偏头看他，又见他那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心脏闷闷的，不知为何竟徒起几分钝钝的痛意。
“别叫我参领，我不再是参领了，陛下降了我的职。”
本是想认真同他说道说道，可开口声音却有些闷哑，听上去委屈巴巴的。
话刚出口欣颜就后悔了，她该先清清嗓子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魏秋原眼里多了一抹戏谑，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上扬了几分。
“就为这事？”
他语气轻蔑。
“这就哭了？”
又多了一丝鄙夷。
“王公子倒真让我重新认识了一番。”
听上去竟还有些喜闻乐见的味道。
“……”
这实非她本意啊……
面上有些不悦之色，却又无法解释，只能叫他误会，欣颜移开视线，眼神投向天边。
那里，是一片漂亮的火烧云。
“你对加官进爵……这么看重？”
欣颜睨了他一眼，“我只看重我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若是军衔同这挂钩，那么是的。”
她注视着他深褐色的瞳孔。
“我很看重。”
魏秋原长睫微闪，脸上的笑意早已没了踪迹，他不再看她，只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下方的军营。
“陛下任你做我的副将……是我要求的。”
少顷，他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
？！
“你……？”她皱起眉头，“为什么？”
魏秋原没有看她，“前锋参领以你的资质，还配不起。”
“……”
“我知晓你武功高强，但同样……我也知晓你心智并不成熟，不善谋略，又没有参军经验，若是就这样上了前线……恐怕活不了几息。”
欣颜：“？”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不知魏小公子从何得出我不善谋略，心智不成熟的结论？”
魏秋原偏头看她一眼，遂移开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真当自己凭一腔热血救了雁门？”
欣颜双手环在胸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他转过了身体，抱着长剑，后背靠在一旁的木栏上，微偏着头打量她。
“不必是你，任何一个有胆量的人都能做到。”他说。
闻此，欣颜轻眯了一下眼睛，语气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何出此言？”
“早前，你我还未行舟到达雁门时，就已经有人放出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的消息。”
他嘴角略向上接着道：“你以为，这是谁做的？”
欣颜沉默不语。
“有这流言，西临来犯一次比一次狠，他们一心想速战速决。可每每都会被我们虚造的人多势众的假象唬住。你以为，这会是巧合吗？”
当然……
不是。
也不可能是。
欣颜望着眼前笼罩着金色余晖的青衣公子，抿着嘴没有接话。
魏秋原坚毅的眼神里流淌着的却是柔和的微光，他道：“陛下向来会操纵人心，尤其……是对那些有权的高位者。”
“你我刚至雁门之时，雁门已经危在旦夕，顾居安下令誓死守住城门，我来此便尽力帮扶了一把。那天的城门之上的确是人多势众啊……可那些都是战死将士的尸骨……”
“我以为我也会死在城门上。”魏秋原说着嘴角泛苦，“但是没有。”
“西临居然撤兵了，我一打听才知晓，大军集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想来西临率兵的将领当时就是以为雁门有了援军，以为打不下去了，所以才撤兵的。”
“可那之后，我们迟迟没有发起反击的意思，他们遂又起疑，派人来城门挑衅，下战书。可我们根本再无力抵挡。”
“可你们又及时赶到。”他说。
“依你的计策，一反曾经誓死抵抗的常态，几番试探后，倒是真的再次唬住了西临，为大军救援争取了时间。战场之上，时间就是生命，拖延这一两天的时间可谓是无比关键。”
“而能将这件事谋划得如此周密的人……”
“是陛下。”欣颜接过了魏秋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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