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世子，末将先行告退。”
话落，她不再停留，也不管南知意是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他的营帐，她方才深吸了一口气。
好险。
见那标记明显的卷宗，很容易就能想到，萧素棋查过她的身份。
精明如年显维，手底下的人做事也是分外缜密的。
幸亏当时急中生智，用了与自己同名的王小二的身份信息。
否则若是胡乱编造被查出来，别说见到陛下了，就算被逐出军营都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欣颜直径回了自己暂时居住的营帐，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了，她还需再整装一下。
*
破晓时分，金阳撒入庭院。
室内，气氛凝重。
西临昨日又遣死士在城门口下了战书，宣称后日必会率兵再来，定会破城。
规劝雁门郡守顾居安投降，否则城破之日便是他受死之时。
说是雁门已是弃城，最后再给顾居安一日考虑的时间。
顾居安和魏秋原同几名城门护甲军统帅，已经合计了整个通宵。
与西临几乎没有间断过的兵戎相见已经损耗了雁门的元气。
西临知晓一定要速战速决，在后方援军赶到之前破城。
如今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西临只需同弹尽粮绝的他们再耗上几日，攻下雁门便易如反掌。
当晚，顾居安费了绝大部份的口舌在劝说魏秋原先行离开，皆被魏秋原厉声驳回。
这两天时间，魏秋原帮助了雁门许多，他会在西临来袭时亲自前往战火纷飞的城墙之上，会去安抚雁门中焦躁不安的贫苦百姓，甚至以身作则，用自己为例振奋军心。
雁门的军队早已不够，前日西临攻城之时，魏秋原力排众议亲自披甲上阵。
那一日，斜阳烧红了天空边界，雁门的城墙如一条火红的分界线，而那火红皆是将士们的血肉所铸造。
死去的战士皆为铁骨，他们立于城墙之上，如同深深扎根的胡杨，不偏不倒。
魏秋原只穿了区区布甲，执一长剑立于将士们之间，那一刻给西临造成了一副人多势众的假象，大军遂放弃攻城，撤兵。
而那一战对于雁门而言却是耗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伤亡惨重，再找不出一位前锋战士。
就连魏秋原也伤了胳膊。
顾居安只觉一切已经到了尽头，再无回旋之力，他感谢魏小公子所做的一切，虽然那些他同样能做，却也无法保证做的如魏秋原这般好。
那些西临人虽骁勇善战，却非无休无止的残暴嗜血之辈，从幽州到雁门，除了明月峡那十万红英军，期间并未故意残害过任何无辜百姓。
他是不可能投降的，西临要他雁门郡守的性命，那便交出去，最终也能护得城中百姓平安，这便已经足够。
对于顾居安的心思，魏秋原能够理解，却无法接受。
他不相信再没有其他的解决之法，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拖延和消耗，怎会没有其他法子，凭什么没有其他法子？
百姓无辜，难道他顾居安就不无辜吗？
“我不可能走的。”他语气坚韧，听起来没有半分退步的余地。
顾居安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我知魏英将军尸骨未全，是你在尸山尸海之中翻出父亲躯体，寻回魏将军受辱之体，葬在他驻守半生的幽州。”
“也知你恨透了西临，想要为你父亲，更为那十万亡灵做些什么……”
顾居安顿了顿，调整了呼吸继续道：“此时绝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同你父亲一样，是个英雄，秋原。”
闻言，魏秋原沉了脸色，面无表情，眼神复杂极了。
“走吧秋原，来日方长。”
两旁站着的几个护甲军统帅皆屏息，目光灼灼地望向魏秋原。
片刻后，魏秋原的脸上却忽然有了笑容。
“顾大人当真如此看我？”
“既如此就应当知晓，我绝不会弃雁门而去。”
他的确想手刃惠予，让他为自己手底下十万人的鲜血偿命。
只是复仇之外，眼前无辜的生灵才更为重要，宽慰死者不如专注当下。
已成遗憾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而人，应当永远在努力不留遗憾的路上。
他深谙这个道理。
“死在此处又如何？何尝不是值得？况且，不是有你顾大人，还有众将士们一同赴火吗？”
“你们都敢于直面，我魏秋原又岂会怕。”
宁做城墙下的亡魂，不做溜之大吉的懦夫。
顾居安怔然地看着他。
眼前的青年只着了一件未清尘土的布甲，右胳膊上缠了绷带，身段如竹挺直，灰扑扑却遮不住满身光芒。
他脸上是笑容，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只有炙热的跳跃着的火。
见状，顾居安也不禁勾起一抹笑，“居安何其有幸，今生今世能结识魏小公子。”
“顾大人也是秋原敬佩之人。”他说的真心。
顾居安是为国，为民。
而非忠君，为国。
这，是他最为欣赏的。
日上三竿，几人已经做好了浴血奋战，战死疆场的准备。
顾居安说要请大家喝最后一次酒。
几人结伴，从库里提了酒水，在庭院里席地而坐，对饮高歌。
日头正好，照的众人满面红光，每个人眉间的忧愁却未减分毫。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当下正举杯畅饮侃侃而谈的兄弟，到了明日便是城门之下的一具尸体。
于是，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喝的放肆，只是微醺，似乎这样就能让时间永远被抓住，停在此刻。
气氛正伤感之际，一步甲兵匆匆赶到庭院内。
“顾大人！魏小公子！”
士兵喘着粗气，脸上竟有几分喜色。
“是稻城！稻城那边来人了！”
“你说什么？！”顾居安腾地起身，将酒壶扔在了一边。
同魏秋原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道：“带路！”
步甲兵不敢耽搁，领着几人往外走去。
*
欣颜再一次踏入雁门，已和离开时不同。
她跨一匹骏马，身着银白玄甲，乌发利落地绑起，身后跟着五十余个骑马而行的布甲兵。
她和南知意直接去了雁门的军营，没多会儿顾居安便赶到了。
关于雁门这位郡守，她从未见过，但是她对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胳膊受伤的男子，倒是有些熟悉。
微启唇，沈一二字就要脱口而出。
南知意却快了她一步。
“秋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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