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欣颜回到了营帐里。
布甲兵们都已经呆在了自己的床铺边，见她掀开帘子进来，纷纷偏头看去。
欣颜猝不及防迎上了一双双漆黑的瞳孔，往里走的动作微顿，随即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左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营帐里渐渐有了交头接耳的声音，隔壁床铺的一个小士兵凑了过来。
“喂。”
欣颜抖了一下被子，扫了他一眼。
“我叫苏小凌。”他说。
欣颜坐了下来道：“王小二。”
“我知道，我都听说了！”苏小凌葡萄般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你运气可真好！”
又是运气好。
欣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苏小凌道：“你听谁说的。”
苏小凌一怔：“大…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
欣颜有些无奈，语气里掺杂了些许自己的情绪：“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好运气，有的是必然，实力所趋。”
“实力所趋？王大哥，你的意思是……？你是凭实力击败了秦刀？”
她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秦刀在这军营里很出名吗？”
“当然！秦刀可是这里出了名的勇士，在稻城也算的上是一方富豪，当初稻城水灾，他倾尽全家积蓄援助救灾，稻城的人民都称他一声秦爷。”
“原以为比武大会的赢家非他莫属，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见见这位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
原是如此，难怪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说闲话。
“他如此有威望，何必参加比武大会参军？”
对于秦刀这样的人，一向惜才的年显维必然会关注到，他入军营何须走常规的程序。
“秦刀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会靠关系？他必将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大家看，他配得上自己所得的一切。这也是所有人敬重他的原因。”
“是这样啊……”听了这些后，欣颜在心里也有了几分思量。
倘若秦刀真如这苏小凌所说，那自己算是半路干涉，夺走了他‘光明正大’参军的机会。
这样的话……
她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在她看来，已经做出的决定，已经付出的行动，是没有道理也没有必要去后悔的。
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赢下比武大会，进入军营。
苏小凌也只是好奇这个新来乍到的士兵，过来搭了几句话，见欣颜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便转头同别人说了起来。
*
深夜里，营帐之中鼾声如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欣颜左右翻腾了几下，认命地坐了起来。
偏头看了一眼床铺上七歪八扭睡得正香的士兵们，然后抬手掀开了被子，抱起一旁的银色玄甲披好，几步到了营帐门口拨开帘子就出去了。
外头只稀稀拉拉点了几盏灯火，不远处有军队巡逻的整齐步伐声。
她呼出一口气，扭动着脖子，左右也睡不着，不如探探这营地。
敛了气息后，她在暗处观察了好了巡逻的路线，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住宿区域。
越往主营那边走，守卫就越发森严，驻守的将士都身着银甲，在夜里泛着冷色的银光，他们只停在一处，坚守岗位，没有留下任何视野盲区。
这种布局，完全符合年显维的行事作风。
欣颜站在一处营帐的阴影里，低头打量着自己。
穿过这些守卫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只是，她现如今的身份不允许她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陛下面前。
不仅仅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还会绝了她新身份的前路。
等待时机，才是现在最需要做的。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等待。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石窟里，在阴魂游荡的忘川河畔，亦或是在皇宫，亦或是现在。
那么阿玄呢？
他是否也在等待她……
欣颜心悸得厉害，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酸，那是一汪道不明情绪的心泉，浸过了心脏，传递到了五脏六腑、四肢胫骨。
她没有同人说心事的习惯，总喜欢把想法闷在心里，因为不想说，也因为无处说。
曾在忘川，倒是同那位摆渡人说上过几句，却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的剖析，只是僵硬地阐述，但每次摆渡人似乎都透过那些干巴巴的音节懂得她的感觉。
也算得上是她屈指可数的朋友中，最令她感到安心的一位，虽然她至今不知他的姓名。
不过阴曹地府的大多数都是没有名字的，欣颜也从未纠结过这个。
在人间两年多，算在阴曹地府也不过才几日，或许她应该去一趟，同他说说话，听他讲讲故事。
欣颜低头想着，没有注意到一旁正在靠近的几个黑影。
一只手抓着一块白布，敷上了她的口鼻，手被人从后钳制住。
她瞪大眼睛’惊恐’地往前看去，黑暗里走出另一个宽大的身影，银色玄甲闪着漂亮的白光，是今日晚饭时见过的那个姓张的队长。
看清了来人，欣颜停止了挣扎，直直盯着前方的人。
后面钳制她的两人用粗麻绳捆了她的手。
张队长一脸冷峻，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松开了她嘴上的白布。
欣颜眼神如寒冰，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做什么？”
闻此，张队长两条飞舞的眉毛往下压了压，使了一个手势，没有回答她。
欣颜在三人的‘押送’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营地，她耐着性子没有出手，想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离营地越远，光亮越发熹微，很快便只剩下幽冷的月光，虚虚地照射着前方的道路。
行至一处空地，为首的张队长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两个跟在欣颜身后的布甲兵往前一步，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把他的甲脱了。”张队长的声音凉凉地回响在静谧的夜里。
方脸布甲兵先一步动手，被欣颜避过。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干什么？呵呵呵……”空地旁的灌丛一侧走出几个身影，月光惨淡本该叫人看不清样子，但欣颜却看得清清楚楚。
是秦刀。
顶着一头脏辫，后面还跟着那个叫云虎的刀疤脸，和一群着装统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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