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临亲王惠予，酷爱收集画作，那些画都有同一个特征，绘于人皮之上。”青衣少年神情冰冷，一字一句地叙述。
“人皮……？”欣颜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了那日地牢里场景，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悬挂着一张张半透明的……那时，她以为那是，宣纸……
“哼。”青衣少年勾唇冷笑，“惠予尤其喜爱年轻少女的皮肤。我在地牢杀死的那个男人，是惠予养的人匠，最善剥皮削骨之术。自西临大破幽州，惠予表面上善待平民，暗地里却四处抓捕适龄的女孩送去地牢，供人匠加工，然后……制成画纸，再命画师绘制图案。一张皮，绘一张画。”
欣颜抿了抿嘴唇，然后呼出一口浊气，清冷的目光望向青衣少年：“这就是你刺杀惠予的理由？”
闻言，青衣少年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不止。”他道，“还为了，明月峡那十万将士。”
欣颜眉心微动，心间流过一抹异样的情绪，难以捕捉，她想这或许是出自于她对黑白无常的关心。
关心他们的工作量。
青衣少年的眼里已含了凶光，他语气沉沉：“十万红英军在明月峡遭遇埋伏，那日下令放箭一个不留的，就是惠予。”
欣颜道：“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倘若仁慈，那么下一个被利剑穿透的就有可能是自己。每一个上战场的士兵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对于人间的战争欣颜还是略懂一二的，这还要得益于忘川河岸边最喜同她讲故事的摆渡人。
“不是这样的！”听了欣颜的话后，青衣少年下意识地打断，似乎是牵动了伤口，他的声音随即又小了下去：“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欣颜挑了一下眉，不以为意：“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行刺失败，还受了一身伤，身份已经暴露，惠予身边的人往后一定会对他这般模样的人多加提防，再想像今日这样行事，几乎已经没有可能了。
“还没想好。”他轻声回答。
意料之中，欣颜勾起一抹笑：“我前不久听闻，瑄国的皇帝陛下已经亲自领兵出征，北上幽州。你若还想要那惠予的性命，有没有想过去投奔陛下麾下？”
到这里，青衣少年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眼底有犹豫之意：“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
“不过什么？”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不过西临大军破幽州后，已经连续追击攻下了五城，如今已经到了雁门。若是想要投奔到皇帝陛下的麾下，恐怕需要赶去雁门，只是，不知道雁门还能坚持多久，能否等来援军。”青衣少爷缓声说着，似乎在考量着该怎么做。
雁门……
欣颜摸着下巴，抬眼看他，好看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笑意，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见欣颜手拿斗笠已经站了起来，青衣少年直着脊梁坐好，忙道：“公子可是要去投奔陛下麾下，要去雁门？”
欣颜将斗笠戴好，双手抱在胸前，垂眸审视着火堆旁的青衣少年，片刻后轻声答道：“没错。”
青衣少年冲欣颜抱拳行礼，语气诚恳道：“在下沈一，愿与公子同往，敢问公子名讳？”
欣颜低头注视着面前目光真挚的沈一，忽而笑了：“沈公子，我想我欠你的那碗面已经还完了，我们，两清了。”
“再者，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必过问姓名？”她推开了庙宇的门，屋外大雨瓢泼，带着寒气卷入室内，将火堆吹得猩红。
压得低低的斗笠下，她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光洁的下巴，接着头也不回的抬脚跨过门槛，身影遁入雨帘之中。
木门毫不留情地闭合，那个布衣公子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一轻叹了一口气，靠回了红木柱上，他喘息着，感受着腰际伤口细碎的疼痛，密密麻麻犹如万蚁啃食。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还在被人追杀，带着他走，犹如带着一个随时可能带来性命之忧的累赘。他没资格怪任何人。
*
别致府邸灯火通明的一处。
惠予的脸上缠上了一根白色的绷带，此刻他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一名黑玄甲兵披着雨水行至门口，恭敬地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未能抓住刺客。”
“废物！”惠予闻言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鸡腿。
似是觉得不解气，他三下五除二啃完了鸡腿，扬起手将光赤赤的骨头砸到了那名黑玄甲兵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猛地饮下一碗烈酒，火辣辣的感觉包裹了口腔顺流入肺腑，他方才平复了呼吸。
此时，立在他身侧的一抹黑色身影才微微向前一步，在他身旁轻声道：“王爷莫要动气，那名刺客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的。”
惠予看了一眼身侧的林骁，没有说话。
“回禀林大人，那名刺客还有同伙，逃进了山林里……是属下无能！”黑玄甲兵再度开口。
林骁眉梢微挑，嘴角的弧度降了几分。
‘哐当！’
惠予将酒壶砸在了桌子上，浆琼撒了一桌：“本王制皮的地牢也一定是被他们搅乱的！”
他语气暴掠，缠着绷带的脸上满是厉色。
“王爷息怒，此事交予属下。”林骁出声安抚，对着惠予恭敬颔首。
后者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惠予看向林骁道：“若由林大人处理，本王甚是安心。”
“自当不负王爷所望。”
林骁大步走到跪着的黑玄甲兵面前，在他微微怔愣的目光下，伸手将他搀起带了出去。
惠予看着两道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重新拿起了一个汁水饱满的鸡腿。
屋外，一名侍从拿着伞迎到了林骁跟前，为他遮住了雨水。
黑玄甲兵淋着冰雨紧随在后方。
伞下一双锐利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情绪，林骁问：“可看清了那名同伙的相貌？”
黑玄甲兵步子不停，答：“未曾，属下赶到时，只剩下一匹累死的马儿和一辆破旧的板车。”
林骁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冷声吩咐道：“备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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