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骤然一窒，在李嫤说完那番话以后，众人的目光不禁又回到了李妧的脸上。
四面八方二来的目光复杂的很，有厌恶、有同情，更多的还是惊讶。
毕竟，虽然说都身在汝南郡，士族的圈子里也都是这么些人，但是到底不是一家的，别人家的情况，怎么也不会知道的很清楚。
例如这李家，只知道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这李嫤是嫡女，李妧是庶女。
也有人知道，这李妧的生母不过是一介舞姬——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家大族里，这样的事儿可不算什么新闻。
若不是因为庶女们的生母出身低微，庶出子女的身份也没有道理就低人一等不是？
可是，若生母是个舞姬也就罢了，却偏偏还是个鲜卑人，是蛮夷！
而且，现在鲜卑还在同他们打战，偏偏鲜卑人又善战，一路上攻城略地，造成他们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不正是这些蛮夷么？
几乎很是自然的，众人便把对待鲜卑人的惧怕、还有厌恶的心理，转移到了李妧的身上。
就连陈大郎、秦然二人，看向李妧的目光中亦是露出复杂的神色。
凉亭外，原本翩然而至的郎君亦停下了脚步。
庾润有些奇怪的看向谢安，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庾润刚张开的嘴巴，又默默的闭上，也跟着停留在原地，想要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凉亭中，李妧敏锐的感觉到众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却无心去管。
此刻的她，只管盯着李嫤，眼中险些要喷出火来。
自从她发现自己重生后，这是鲜有的一次情绪外露的时候。
却不是因为李嫤侮辱她，而是因为——李嫤竟然敢侮辱她的生母！
凭什么，她李嫤配吗？
想到记忆里那双带着泪光的眼眸，李妧便恨不得上前去拉着李嫤的衣襟，然后狠狠的给她两个大耳光！
文碧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对于李妧的事儿，她亦是清楚的，也知道，李妧的生母在她心中沾了什么样的位置。
听见李嫤说的那些话，她虽然也生气，可是却更担心李妧。
她连忙捏了捏李妧的手臂，小声道：“阿妧……”
李妧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些抱歉。
文碧便懂得了，冲着她点点头，眼里的担忧转变成坚定。
总之，不管阿妧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她！
李妧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李嫤，冷笑道：“我本不欲提起那些陈年往事，可阿姐若要说这个，侮辱我的生母，那我倒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了！”
“哈哈，有什么好说的？”李嫤眼中闪着恶毒的光，嗤笑道：“是我哪一句话说错了？你的生母不是舞姬？还是不是鲜卑人？”
“哦，是了，想必提起你生母，戳到你的痛处了。之前就听我阿娘提起过，在你才几岁的时候，你的生母，便不知廉耻的同人私奔了！”
“反正有那么个不知道廉耻的母亲，父亲说你血统不纯，身体里流着卑贱的血，说不准会如你生母一般做出些丢脸的事儿来，不如早早的打死了干净！若不是我阿娘心善，拦下了父亲，说不准儿你早就被打死了！”
李嫤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似乎是想要借此时机，把之前在李妧这里受的恶气，全都一口气出个干净！
她从小到大，可以说是一点儿委屈都没有受过。
可是最近却又是受到父亲的责罚，又是丢人。今天更是，往常里这种她能露脸的事儿，竟然也叫李妧抢先了！
这口气不出，她简直都要憋死了！
她脸上满是快意的神情，得意的看着李妧——有这样一个生母，李妧的名声都会毁了！她倒是要看看，这小贱人还能怎么得意？
李妧听着李嫤给她阿娘定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只觉得胸中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着。
然而越是怒，她就越是平静，上前两步，看向李嫤，冷笑道：“既然你要说这些旧事，我就好好跟你说说。”
她盯着李嫤，眼神冰冷：“你口口声声说我血统卑贱？那你们这些自认血统高贵之人，又做了什么高贵之事？我的阿娘为何出走，徐氏心中难道不清楚？父亲心中难道不清楚？”
“也是，他们没有脸告诉你事实吧？真相到底是如何呢？”
李嫤看着她一步步的逼近，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心虚，只觉得李妧的目光很是摄人，就像……就像一头饿狼，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咬住她的脖颈！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脚下亦不知不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看到众人的目光，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失了一些气势，忙虚张声势的道：“我母亲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你倒是说说看！”
李妧连连冷笑：“那我今日就告诉你，我的阿娘，曾救父亲性命，可父亲呢？贪图我阿娘貌美，隐瞒家室，巧言令色的欺骗我阿娘委身于他！这，可是君子所为？”
“最后却又背义负恩，任由你母亲徐氏欺辱她！这，又是不是君子所为？”
“而徐氏，面甜心恶！当年，我阿娘不堪受辱，心灰意冷想要带我离去，徐氏却百般阻挠，不过是想把她留在这小小的后宅之中折辱致死。哈哈哈哈哈，徐氏，不过是自恃出身世家大族，不过，她的样貌，品德，远不及我阿娘万分之一！”
李妧狠狠的道。
她着实是气得狠了，阿娘是她的逆鳞，李嫤是怎么敢这样污蔑她的？既然事已至此，她连母亲都不想喊，样子都不想做了，只称徐氏。
李嫤听了那些话，只觉得头脑一片乱麻，一时竟然也想不出别的话反驳她，只道：“你竟然敢大不敬！”
“不敬？你的阿娘又有什么能让人尊敬的地方吗？”
李妧打定了主意，心中丝毫也不惧，直接反问道。
而伴随着她的这番话，原本还对她有成见的众人心中，不由得又改变了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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