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的那刻起，她没有什么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给的，在牧家收的那些个待遇也是因着另一个人女子的面子，她从头至尾有的都只是她这一条死了也无关紧要的贱命。
她一贯流浪漂泊，直到行至一处乞讨时候却是猛地听到了一件事——当年裴家私通敌国的冤屈被洗刷了，陛下亲自下诏为裴家平反了。
这也就是说，她这个本来和裴家没有什么关系的替罪羊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了。
自打听闻了这个消息，裴清便就想回到澧水，至少这么看来，那里还算是有她的一条活路，哪怕只是当一个丫鬟，总归当年在牧家待了这么些年，不至于一丝情感都没有。
也是直到昨天，她走进澧水城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说起来，裴清也应当算是养尊处优过的。
当初在牧家的时候，牧家人所说都对她冷淡，不过到底是有裴江远的嘱托和拿出来的一笔笔银子，她也是被当做小姐养着的，虽说不至于是穿金戴银，不过也能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在住进裴家顶替那个裴清牧的时候，裴清也是享受到了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富贵和温暖，侍女环绕，穿着从未见过的名贵衣料，吃着许多说不上名字的美味珍馐，裴清彼时沉醉其中，甚至希望那日子永远延续下去。
想来是为了将这场戏做足，或者是为了让裴清心甘情愿地为裴清牧送死，又或者为了抒发对于女儿的思念和疼爱，就连裴江远和牧初雪对待裴清也都像是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裴清是难得地体会到了来自爹爹娘亲的爱意。
照理来说，裴清也是没有什么知足的，她活该心甘情愿地为那个出生就喊着金汤匙的女子送死的，毕竟若不是裴家和闻千道这么些年来靠着名贵药材和钱将她那副破败的身躯仔细养着，她在生下来后不久想必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她应该是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过那夜，她不慎听到了裴江远和牧初雪的谈话，言语之间多是对于正在奔赴澧水的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思念，却又是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恶简单期盼，甚至牧初雪抱着自己的丈夫已然是泣不成声，满是心碎和忧虑。
也就是在那一刻，裴清的梦碎了，她明白过来自己这些天沉浸其中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幻境和虚无，有多么可笑，她心中好是嫉妒和憎恨，所以她逃了……
裴清的额角磕出了血痕，不过她却好像是没有只觉一般，跪得笔直，直勾勾地看着牧城汉。
牧家人都是刚从那个裴清牧那里吃了大亏，现下哪里有什么闲工夫搭理这个长得同裴清牧还有几分相像的人，牧城汉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你也瞧见了，牧家现在的情况养不起这么多下人，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牧城汉说着就要抬腿离开，却是被地上的裴清猛地保住了阻止了离开的脚步：“老爷，我不要银子，我就要屈身的地方，求老爷成全！”
方才从牢狱中受了刑罚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又是遇到了这样一个酷似仇人的女人找不痛快牧城汉显然是失去了耐心，有些烦躁地想要挣脱开来：“这天大地大，又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还是到别处去吧，这牧家还真是容不下你。”
“老爷，老爷……”裴清没将方才牧城汉那番话听进去，仍旧是抱着牧城汉的腿不肯撒手，声音也是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我什么活也都能干，只求老爷可以将我收留下来……”
牧城汉被缠得心头腾起一股怒火，又见得这个裴清实在是固执，正是准备让一旁候着的下人将裴清提开，一旁的牧眉冰却是突然开口了：“爹，终究不过是一张嘴巴，留下也是无妨的。”
牧眉冰眼珠子一阵滴溜，转过头笑看着面无表情的牧城汉，口中倒是说着好话。
“你懂什么？！”牧城汉见牧眉冰竟然敢违背自己，也没给她任何的好脸色，板着脸训道，“说得倒是轻巧，就这么一张嘴巴，你要是这么心善，就将她接过去你夫家做个妾也不错……”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牧眉冰见着牧城汉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连忙制止道，有些艰难地挪了两步到了牧城汉的身边同他耳语道，“爹，我的意思是……”
牧城汉一张满是沟壑还垮着的脸随着牧眉冰说的话倒是变得有些新奇起来。
“你起来吧。”牧城汉看着裴清说道，面上的神情比之方才已然是好上了许多。
“老爷……”
“我让你先起来，”牧城汉又是将脸一板，“若是要让你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只要能让我留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裴清生怕牧城汉又反悔，连忙抢着说道，仰头看着牧城汉一双杏眼含水微湿，任凭谁看了都可怜。
“好说好说，”牧城汉蓦地笑了，甚至是颇为慈爱地将裴清搀扶了起来，“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丫鬟的，毕竟你从前在牧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不过这牧家现如今确实是有些困难的，也需要你帮些无关紧要的忙。”
裴清自然是知道牧城汉这只老狐狸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不过她现在别无退路，自然是只能点头：“老爷您只管吩咐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
“不用着急，”牧城汉看着裴清这乖巧的模样心下更是舒畅，“我瞧你的样子回来的路上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先在牧府住下吧，至于到时候你究竟是需要做些什么，我会再告诉你的。”牧城汉说着便就领着裴清朝着府里面而去。
“听老爷的安排。”裴清有些怯怯地回应道。
“裴清，”牧城汉想了想突然又开口说道，“当初谁一直收留你，又是谁要让你去替死，你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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