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子咬着唇低下头一言不发，显然是没打算回答下人的这个问题。
“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下人这是想要激一激面前这个女子，见着女人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若是不说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将你留在这里的，毕竟牧家自然是不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女子还是在犹豫，却也是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我……”
“你说不说？”下人见着女子这番扭捏也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装出欲离开的样子，“不说我便要撵人了。”下人说着便就转身弯腰想要拾起地上的扫帚。
“裴清……牧，”女子仰头看着下人，咬了咬牙又是肯定地重复道，我叫裴清牧，从前就是住在裴家的。”
“你从前住在裴家？”下人显然是不相信的，“我怎么却是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六年以前就离开了。”
……
牧家人从牢狱中出来的那一天有如获得了新生，有人折了腿，有人被拔了舌，有的身上没一处皮是好的，还有的只能被抬着出去，不过好歹也算是活下来了。
“老爷回来了小姐少爷们也回来了，”守门的奴仆远远便就见到了朝着牧家大门过来的一行人，欢喜地往里跑，欢喜得叫喊道，“快些来人啊，都回来了！”
“叫嚷什么？”牧城汉的嗓音很是喑哑，“快些那个火盆来去去晦气！”
“诶，我去吧。”从那边走来的一个女子闻声连忙应道。
牧城汉猛地听到这个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循声望去却是被下了一大跳，甚至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看过去见着女人的样貌后，更是吓得好容易有了些许颜色的脸上顿时煞白，颤抖着哀嚎朝着女子的方向跪下了。
其他的下人皆是一头雾水地看着牧家这些人的举动，又看了看旁边同样是不知所措的女子，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老爷这是何意。
“牧老爷快快起来，这身上还带着伤呢，这又是做什么？”女人慌忙着凑上前去，想要扶起牧城汉，却是被牧城汉颤抖着躲开了。
过了一会儿牧城汉才觉察粗不对劲，缓缓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方才那一眼实在是太过慌张，竟然将她看成了那个天杀的裴清牧。
不过无论那个裴清牧再如何天杀，现在都是没人能够动得了的了，刚从牢狱里放出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众人见着“裴清牧”，又不知道其来意，自然是害怕得不行。
不过牧城汉再抬眼看的时候便就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人不可能是裴清牧，从来裴清的一声衣裳都是寻常人家好些年的粮食钱，而面前这个女人穿着破旧粗糙的麻木衣服，甚至还不如牧府其他的丫鬟穿着，面容虽说也是相像不过却是远远比不上裴清牧的，身形也是瘦了许多，瞧着很是干瘪无力，不像是裴清牧那等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更何况裴清牧是无论如何不会唤他做“牧老爷”，若是心情好倒是会阴阳怪气地叫他一声祖父，若是心情不好便就是直接直呼其名，更是不会这般谦恭卑敬，所以这个人绝对不是裴清牧。
牧城汉确定了面前这个女子不是裴清牧后，这才大着胆子站起身来，又是一番细细打量，脸上方才沉重的表情却是更加深不可测起来。
是她？！
“你是……”牧城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一条倒八字眉纠结在一起。
“是我，”女子点了点头，“我是裴清……牧。”
“什么？”牧海猛地冲到了牧城汉的身边，惊声叫起来，“你是当年被接走的那个？你竟然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裴清一双眼睛通红，“我还想活着。”
虽说她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为那个天之娇女送死，不过她自始至终都想要活着。
“你回来干什么？”牧城汉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对着裴清的面色也说不上好，冷冷地问道。
当年的裴清亦是住在牧家，不过彼时还有这裴家这个虽说远了一些的靠山，生活还过得去，不过为了减少破绽同时又留下生活的印记，这个裴清是极少出门的，就算是出门也会带上头纱，所以周围的这些人是很难认出她的。
六年前，当裴家那边来人将裴清接走之后，牧家的人也都明白过来——裴家这事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而这个裴清也就是去替死的，果然不久之后，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裴清牧就被从京城中送了过来。
“我这次回来，是来投靠牧老爷的，”裴清猛地跪在地上朝着牧城汉磕了几个响头，“求牧老爷救我一名，我就算是当牛做马，在牧家当一个最低等洒扫的下人也在所不惜！只求牧老爷能够看在当年的份上，收留收留我。”
大概是一直以来身子都不好，裴清却是比所有人都更渴望活下去，所以就算是已经注定自己要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送死，她也还是拼尽了全力活了下来。
虽说她不知道自己的出逃究竟是会带来什么，不过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在见到裴江远和牧初雪被刎颈在裴家的大门口时候，她偷偷倒掉了毒酒，将自己从前从未穿过的华贵衣服套在了一个和自己身量相似恶丫鬟身上，还将她推入了水池，让她替自己死了。
这些年她一直东躲西藏，混迹在乞丐堆中要饭，出得了京城中后又化身为寻亲失败的姑娘被收养在一家农户家中，可最后却是发现这家人是打算将她养大嫁给家中那个痴傻残疾的傻儿子，所以她趁着夜深时候又再一次逃跑，几经流浪，甚至跑到了雾国最为边界的地方，又是遇上了雾国和金原国的冲突，甚至还被人玷污了……
哪怕就是这样她也还是要好好活着，哪怕已然是卑微得不如一条牲畜，她也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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