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道不时低着头，只是不时地抬眼打量一番对面许久未见，却是不见一丝变老的宋瑾，她好像还是从前那个不大的少女，最是骄傲却也最是脆弱。
当初好像挽留的好像是只有她，闻千道心中想着，那时若是他留下来，是不是他们二人现在便不会相顾无言了。
天地壹号中满是满庭芳浓烈的香馨，闻千道的咽了咽。
他从前是滴酒不沾的，不过宋瑾倒是爱喝酒，尤其是这揽月阁的满庭芳，久而久之他便也染上了这喝酒的习惯，闻千道抬眼又想看一眼宋瑾，却见对方也正赤裸裸地盯着自己看。
闻千道愣了愣，他倒是忘了，宋瑾爱喝酒酒量却是不好，尤其是这满庭芳，喝着自然是唇齿留香，这后劲却也是不容小觑，而此时宋瑾正也就朦胧着一双眼含情脉脉地勾着闻千道。
宋瑾喝醉酒了便就是这个样子，千娇百媚，尤其是一双眉眼最是动人，这般水濛濛地盯着你看，便是舍命都是值得的。
闻千道正想开口，倒是宋瑾先抢先一步：“怎么头发白了？”眼光这般热烈，语气却也还是清清冷冷的，好像是在问一个陌路人，可见宋瑾现如今应当还是没有全醉的。
虽说头发白了，闻千道的模样倒是也同上次见面差别不大，这头华发同还年轻的面孔倒是并不显得违和，更是将人衬托得仙风道骨，不染俗尘，更是让人……不感亵渎。
闻千道想了想，他们已经是快八载没有见过了，宋瑾不知道他这满头的白发是从何而来倒也是应当的，闻千道想了想斟酌着道：“六年前白的。”
宋瑾同裴江远和牧初雪关系匪浅，闻千道也不愿两人之间再多说什么当年裴家的悲剧，只说了六年前白的，也是因着挚友的惨剧而急白了，这下倒是两人双双沉默了。
良久，宋瑾才轻笑一声道：“这下倒是更老了。”宋瑾应当是更醉了一些，微微偏着头呼着气，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闻千道，若是她还清醒着便就不该这般看着他。
闻千道闻言点了点头，半晌才开口说道：“确实是老了。”闻千道是从来不服老的，却也只有在宋瑾面前从来才都是以老自居，不过闻千道确实也挺怕老的，总归他同宋瑾还差上许多岁数。
闻千道那时候还跟着裴江远四处走南闯北，当年在澧水见到宋瑾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漂亮得紧，却也是骄傲得很，有着宋家的庇佑在澧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眼睛从来都是向上看的，就连进宫侍奉皇上也是不屑于的，更是没能将当时已然是腰缠万贯的富商裴江远看上。
宋瑾彼时看不上裴江远，宋父宋母对于裴江远倒是满意得很，觉得这个年轻人必然是大有作为的，对着裴江远这个“准女婿”是颇为殷勤，也在明里暗里都说着要撮合裴江远和宋瑾。不过宋瑾是从小被人宠到大的，自然是不可能听凭安排，逆来顺受的，见着宋父宋母逼得紧了，竟然就拉着闻千道到宋父宋母面前说要和他在一起。
彼时闻千道还是觉得很是离谱的，毕竟宋瑾前一日还对他百般嫌弃，今日竟然就拉着他在宋父宋母面前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闻千道心头像是有小羽毛在挠着，莫名地痒痒的。
闻千道一直是跟在裴江远身边的，不过宋父满眼也都是只有裴江远的，倒是真没注意到他身边的人，盯着闻千道打量了半晌才开口问了闻千道些问题。
宋父虽说没将闻千道放在眼里，不过到底是自己那宝贝女儿看上的人，仍然是耐着性子了解了一番，不过却是在知道闻千道岁数的时候不淡定了。
哪怕是当着闻千道的面，宋父仍然是直言不讳道：“闻公子这年龄配你也是颇为不搭了些。”宋父彼时紧盯着宋瑾厉声说道，这话虽说是对宋瑾说道，不过闻千道听着倒是更为刺耳了些。
“爹爹知道什么？年龄大才知道疼人的。”宋瑾听说闻千道年龄的时候愣了愣，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同宋父据理力争道，说出的话竟然也是向着他的。
这倒是不怪宋瑾和宋父宋母，就算是这么些年他这模样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当年时候瞧着也使颇为年轻之态，也确实是瞧不出年龄来的。
虽说是一贯宠着宋瑾，不过宋父宋母也是觉得宋瑾此番是过分了些，一时间火气上来便口不择言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这年龄都快当你爹了！”
闻千道闻言瞪大了眼睛，觉得既是荒唐又是委屈，他虽说是要年长宋瑾十几岁，不过怎么就是又能当她的爹了?
直到现在闻千道也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是在介意什么，究竟是介意自己的年龄，还是真的就是想娶了当时还只有十七八岁的宋瑾的。其实明不明白也都是没有关系了，毕竟当初的一切还都是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来的。
宋父宋母不同意，宋瑾也是不肯让步，那日的事情便也就搁置了，直到裴江远的好消息就这么传来时候，事情才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闻千道收回思绪，看着面前醉眼朦胧的宋瑾，鬼使神差地突然便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别等了吧。”
别等了吧，别等他了。
宋瑾这么些年没有嫁人，闻千道隐隐约约也能猜出来其中的缘由，同他应当是脱不了关系的，虽说宋瑾自己一直说的是她的眼光可真是太高了，普天之下倒是谁也看不上。
知道闻千道和宋瑾这档子事情的人都觉得宋瑾才是真正冷血的那个人，可是只有宋瑾和闻千道知道，在他们二人中向前的一直是宋瑾，退后的一直是闻千道。
比如当初，宋瑾满脸骄傲地让闻千道真的娶了她，闻千道却是只能说“对不起”。
比如现在，虽说宋瑾一贯还是冷冰冰的，不过说“别等了”的还是闻千道。
宋瑾醉着，眼睛到底还是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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