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陌安闻言，笑着重新拾起一粒黑子，很快地落在了对面男人想让他落子的地方，缓缓开口说道：“此女名唤裴清牧。”谢陌安说完，便见面前的男人顿住了，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肯落下。
“裴……清牧？”皇帝的口中咀嚼着这三个字好久，才把手中已经拿得温热的棋子落了下去。
又下了好几手棋，皇帝才又看向谢陌安问道：“那个裴清牧是哪家的小姐？”顿了顿，皇帝才又开口道，“我倒是不记得朝中还有姓裴的官员。”
“裴姑娘家中本是经商的，”谢陌安的语气神情全然没有一丝变化和漏洞，“不过现如今裴姑娘家中因着些意外如今倒是只剩下她一人了，谢玉疼惜她怜爱她，便就想要娶她，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愣愣地听着，盯着谢陌安一动一动，若说起这姓裴的，还是从商的，这么些年他只知道一个，那便是当年他亲封的“天下第一商”——裴江远。
“陛下？”谢陌安见对面的男子微微愣神，轻声喊道，将皇上从记忆中唤了回来。
“想来谢太师不该这般迂腐才对，世人都说士农工商，不过在雾国却不是这样的，商人在雾国还算是有些地位，”男子的表情猛地有些异样，“这些都是因为当年的一个人。”皇帝落子匆忙，是手坏棋，皇帝盯着看了良久。
“天下第一商裴江远，”谢陌安接过话头，继续说道，“陛下可真是相信当年裴家通敌叛国？”谢陌安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起伏，甚至是淬上了一层冷意。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皮看向谢陌安，眼中竟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情：“若说旁人朕说不定还会有些怀疑，不过裴家通敌叛国我却是不信的，当年雾国一举成为六国之首靠的便是商业的发达，百姓安居乐业，虽说众大臣都说是朕治理有方，不过说到底谁都知道裴江远功不可没。”
皇帝说着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将这些不该有的想法抛之脑后：“不过真真假假、信与不信的，这裴家已经是满门皆灭了，说这些倒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此说来，这陛下是从未真的相信裴家会做这等通敌叛国的事了，谢陌安眼睛一亮。
捏了捏手中的棋子，谢陌安犹豫一阵还是开说道：“若臣说，这裴家还有一人尚在人世呢？”
“便是你说的那位裴清牧？”皇帝似乎是预料到了，看着棋盘没有抬头，语调微微上扬。
“正是裴江远的独女裴清牧，”谢陌安已经是猜到方才那话是陛下故意要说给他听的，“恕臣直言，臣也从不相信裴老爷会做那样的事情，其中定然还有什么陛下所不知道的。”谢陌安声音温润轻缓，莫名有种说服力。
“朕也相信，不过嘛，”皇帝端起一旁方才张公公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朕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谢丞相若是觉得裴家是被冤枉的，那便给朕找到证据，朕方能还裴家一个清白。”
“那陛下方才说的做媒之事……”谢陌安眉眼间笑意盈盈地开口道，倒还惦念着这事。
“自然是算数的，”皇帝看着面前这从来都是一派清冷，不为世俗所累的谢丞相如今也成了这俗气凡人的模样，不觉笑着打趣道，“谢太师还真是一句话都没说对啊。”如今这谢陌安哪里还是周身干净，不近女色？
“臣还想让陛下见见裴姑娘。”见皇帝并未生气，谢陌安索性敞开了说道。
若说谢陌安之所以能二十岁便被天子赐予相位，甚至虚相位以待，不仅是因着少年成名，才动京都，更是因为深谙伴君之道，这自然也是从他那个最是虚伪，不懂人情只懂世故的父亲身上学来的，二人在这方面倒是难得有些父子之间的默契。
谢必甫前些日子来说同陛下说的那番话的含义自然就是为了后面谢陌安的话做些铺垫，让陛下只道是这谢家的家务事，觉得这谢陌安谢丞相只是因为情根深种，这才将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甚至是不惜揭露裴清牧的存在，这才能让陛下有一种仍在掌握全局之感。
谢陌安一局棋下得不甚走心，又是存着让棋的心思，白子已然是溃不成军，黑子再落子时，白子已然是回天乏术，谢陌安看了看棋局，拱手奉承道：“许久没有对弈，陛下的棋艺又是精进不少。”
“谢丞相今日这心思压根不在这对弈上，只惦记着那裴姑娘呢，”皇帝笑着责怪他两句，却还是说道，“去将她带过来吧，也给朕瞧瞧，说起来她小时候朕应当是还见过的。”
谢陌安也是想起了裴清牧小时候天真软糯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一局棋，不仅是陛下赢得高兴，谢陌安也因着目的达成而露出三分喜色。
谢陌安朝着皇帝行过一礼才又出门去了。
他记忆力极强，这宫中的路只需走一遍便可熟记于心，因此倒是没有让人领路，直直便朝着午门的方向走去。算算时间，裴清牧这时候差不多应该是到了。
果然，方转过角隔着长长的空旷的宫道，裴清牧一眼便见到了上着明艳红霞牡丹绣纹锦长衣，下穿翠蓝镜花马面裙的裴清牧，果真是喜庆，谢陌安眉眼间不觉挂上笑意，加快了步伐朝着裴清牧所在的地方走去。
裴清牧也看到了一身紫色官服的谢陌安朝她走来的谢陌安，欢喜着迎了上来，还未及开口，谢陌安便一把将面前的人抱住：“陛下答应了。”
裴清牧知道谢陌安方才说的陛下答应了什么，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却是面上有些红润地推开了谢陌安：“谢公子，这还是在宫中呢。”
谢陌安听得裴清牧那句“谢公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陛下都已经赐婚了，倒是还一口一个谢公子叫着。
“那裴家的事呢……”虽说陛下赐婚她和谢陌安，裴清牧也是高兴的，不过她内心最关系的却仍还是裴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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