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还甚是明媚的天空，现在却像是被人用小针细细密密地扎了好多小孔，这雨水连绵望着，仿若一根根银线，拉扯着，微风送过，更是纠缠不断。
沐浴更衣完，裴清牧着一身长衫坐在屋内，红桑端着吃食走了进来，想来是风吹雨斜，明明是走在游廊里，却还是湿了裙角。
奶汁鱼片、翡翠虾饺皇、炝炒珍珠鸡、明珠豆腐、三丝瓜卷，光看卖相已然令人食指大动，更不用说这萦饶满屋的香味了。裴清牧今日本就只食用了些许糕点点心，又喝了些酒，只觉胃口大好。
红桑一边帮小姐布置着席面一边开口道：“今日本来还为小姐炖了些滋补的燕窝，翠香那丫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我让她照看着厨房，她竟就只看着，却也不知燕窝这稀罕物件是需得仔细着的。也怪我没说清楚，这燕窝金贵，让我们糟践了，小姐责罚我吧。”
虽说饿了，裴清牧也还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地吃着，若是在她十二岁之前，她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繁文缛节的，但在澧水这么些年，还是有所改变的。
豆腐入口即化，鲜嫩可口，裴清牧又夹了一筷子，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犯了错，却要我来责罚你吗？”
“那燕窝金贵，就是将翠香买了都还不上，她也是个可怜人……”说着说着红桑声音便降了下来，却还是求着情道。
裴清牧倒是有些好奇了。
秋水和红桑二人跟在她身边多年，秋水是个心思细腻，敏锐心软的，今天若是她说出这些话，裴清牧也不会觉得意外。可红桑向来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且全心全意向着她裴清牧的，如若不是有人给她说了什么，她不是会说出这样弯弯绕绕话的人。
做错事不找她这个做主子的，倒是找她身边的人来求情吗？
隐下心头的疑虑，裴清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夹了一块奶汁鱼片放入口中，鱼肉嫩滑，奶香浓郁，裴清牧夸赞道：“今日这奶汁鱼片真是不错，”余光又瞧见红桑那张张合合还想开口的嘴，“罢了，这次就算了，不过没有下次了。”
果然，方才还一脸愁容的红桑顿时又有了笑颜。
裴清牧吃饱喝足了，在房间里呆着看账本。红桑从裴清牧房里退出来后又回到了厨房，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人了。
湖绿色的小衫能看出来已经很旧，发丝松散了些，眼里还噙这泪花，嘴唇也有些发白，实在一副可怜的样子。
红桑放下了盘子：“放心吧，我说过小姐最是心善，是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你往后做事可需得小心着些，我们小姐从小便是金尊玉贵养着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最好的，这食材、衣服、物件，弄坏一样那可都是发卖了你我也赔不起的。”
红桑自是同情怜悯翠香，可也知道有些规矩都是需得遵守的，在小姐身边照顾的更是需得万分谨慎。
翠香闻言，却是往前一扑，竟是就跪在了红桑面前：“我自是出生卑贱，自知就算是给裴小姐提鞋也是不配的。我犯了错，小姐打骂我都可以，只求小姐不要把我赶出去。小姐心善，我今后定当做牛做马侍奉小姐，也多谢红桑妹妹今日的善意相助，往日我也听凭差遣！”
红桑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扶起了翠香，忙说道：“你只需要听咱家小姐的差遣，只要好好伺候，小姐不会亏待了你们的。”这又是哭又是跪的，红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命苦，从前呆的府上，虽说都是贵人，却真真是不把下人当人看，打骂处罚都不要紧的，那家少爷竟然还……”说着牵着衣袖又往脸上抹去，楚楚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多责罚。
天可怜见得，红桑纵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妞，眼见着面前的人儿伤心欲绝，也连忙组织着措辞安抚着翠香。
人心总是隔着肚皮，不容易看清。屋外是雨打芭蕉，这凉薄的细雨无情，全不顾屋里人儿的低声呜咽，暗自伤心，只这么不停下着。
最近这天气总是夜间落雨，白日放晴，苍穹洁净，乘着日头还长，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揽月阁天地壹号包间内，方玖玥打着小扇听裴清牧讲昨天发生的事，楼下大堂已然坐满了客人，包厢里却不觉得吵闹。
“那谢陌安确是京城中的名人，你这几年不在京中，想来是不知道的。不过这谢陌安同裴家又有何关系，又是怎么认识你的？”方玖玥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你师傅是知道什么的，不若你一会儿拿上一坛满庭春去找他。想来闻老总归是不会害你的，这谢公子也不一定就是敌人。”
裴清牧讲得有些口渴，端起一旁的茶水连饮两杯：“师傅倒是不会害我……可未见得就不会受小人的唆使，做错事。”
方玖玥闻言微愣，接着又是笑道：“就你这丫头鬼机灵，你师傅要是知道了你这么些想法，怕是要气得跳脚。”
“那定西伯看到信后可有回你什么？”猛地想起那个头戴小银冠虎头虎脑的小子，裴清牧脸上倒是多了几分愉悦。
“倒是忘记同你讲了，定西伯家的夫人前两天带着赵子言来过揽月阁，那小子还上蹿下跳地找我寻你呢。”方玖玥倒是乐得看着裴清牧这样，忙说道。
“往日定西伯还同你父亲颇为亲近，你……”方玖玥瞧着不咸不淡喝着茶的裴清牧，纠结着开口。
“先不要告知他们，我后面想法子看能不能摸清楚这定西伯的态度。”裴清牧思索一阵，她突然发现赵子言似乎确实能帮上她。
她现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实在不知道该信谁，该怀疑谁。她现在虽说已经换成了另一个裴清牧活着，但是其中端倪，若是有人真的有心要去查，也是容易想得到的。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不用说往日富贵时候只是交好的人，如今能信几分，她还得好好观察揣摩一番，不然只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倘若这真的能得到定西伯的帮助，这条为裴家伸冤，手刃仇人的路也能走得更顺畅一些。
“帮我准备好满庭春吧，一会儿我去找师傅。”裴清牧心中暗暗琢磨这，她即不耻自己竟然疑心多年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师傅，又不由自主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左右她现在没有更多可以失去了，容不得一丝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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