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霈帝现在很喜欢来承乾宫用晚膳,这会儿他们已经吃完了,他一边哄着心宝喝姜汤,一边给她分析解释。
双胞胎也凑在旁边听着,两双大眼卜灵卜灵的,听的十分认真。
心宝的生物钟非常准,这会儿已经过了她的睡觉时间,她累了一天,困的东倒西歪的,勉强喝完姜汤,往他胳膊上一歪就睡的人事不知,压根儿就没听。
明霈帝把她交给林娘子,一边就问双胞胎:“你们有什么想法?”
小五哥忿忿的道:“孙儿觉得,昨天把郑轩赶走,实在是太对了!他太坏了!!他的耶耶和爹爹去世了,他奶奶得多难过?他扯谎还要提到这个,就是想着他奶奶难受了就不追问了……简直丧良心!!”
小六哥也道:“从郑轩出宫,到他奶奶拦路,中间过了一整天,他的娘亲和奶奶一定一直在焦心劳神,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坦白一百次,可他都不坦白!!真枉为人!!”
小五哥道:“而且再回想一下,我们那晚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提到他爹……真是……”他一时辞穷,“我觉得,我觉得人怎么能这样呢!!真是无耻!”
确实,再回想一下,那时候他忽然说爹,就是习惯了仗此行凶,想勾着别人问起,想拖着亡父给自己找补面子,这真不是好胜能解释的了。
就是人品有问题。
明霈帝没想到,他们注意的是这个。
不过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性情,不一定非要着眼大局才是好孩子,这样的回答也很至诚至孝,明霈帝也挺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和的道:“你们能想到这一点,很好。”
他又问晏时盛:“你什么想法?”
晏时盛吓了一跳,然后迅速站起来,垂手回道:“孙儿觉得,郑老夫人其情虽可悯,但做法就很莫名其妙。要知道,她这个做法,分明就是在内心中,已经把皇耶耶、爹爹、心宝当成小人和坏人了。她凭什么如此?孙儿真的想知道她这个想法的凭据是什么,孙儿很是不平、不忿……就算忘记身份,孙儿假设自己就是郑老夫人,孙儿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带郑轩去拜个名师,文的武的都可以。”
“他被送回来,做不了伴读,那就让他去苦学啊,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这才是正常的做法吧?就算别人不收,但态度也摆出来了,她担心的那些事情,用这种方式,仍旧可以办到,但那样办,就比这样诚恳多了,也君子多了。”
明霈帝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昌儿说说。”
晏时昌正在旁边剥瓜子,预备着明天妹妹好带在车上吃。
他在这种时候,一向是自己把自己屏蔽在外的,听到明霈帝叫都没以为是在叫他,被二哥哥捣了一下还道:“嗯?”
二哥哥只想扶额:“耶耶问你的意见。”
“啊!!”晏时昌赶紧站起,手足无措,“我,孙儿没念过多少书,孙儿不会说。”
“没关系,”明霈帝温和的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晏时昌急的就差挠头了,看看他爹,看看他哥,也没人理他。
晏时昌道:“那,那我可随便说了。”
明霈帝非常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晏时昌就道:“孙儿不懂那些大道理,孙儿就想说,你家里孩子出事,没人撑腰,想找人讨公道,那你找我啊!你找我,我给你挑水砍柴我给你干啥都行,你上大街上欺负我妹妹干啥?我妹妹才这么点点大的人,娇弱着呢,吓着了怎么办?我觉得这老太太这事儿办的不体面,不仗义,不那个什么……君子。”
这话可真是朴实无华。
明霈帝失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昌儿是个好哥哥。”
晏时昌傻笑。
明霈帝看向晏时荣。
晏时荣站起走过来,垂手回道:“孙儿觉得,小五小六说的有道理,郑轩确实枉为人。所以,一个不成器的儿孙,真的可以轻易拖垮一个家族,显国公父子为国捐躯,的确是英雄,可惜后继无人。老夫人做法确实欠妥当,但也无可厚非,且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他顿了一下:“故此孙儿认为,为国捐躯将领的遗孀,除了正常抚恤之外,可以酌情赐予一样信物,按着将领的级别来决定所见之人的级别。譬如千户家中妇人,可以执此信物,见当地布政使,或者大理寺官员;又譬如再高一级,将军、世家的妇孺,可以执此见到帝王、太子,或者其它人,这样一来,可安将士之心,遗孀们也不会有人走茶凉,求告无门之忧……此信物可用至少一次,用过之后,再由上头视情形决定是否收回……”
明霈帝嘴角带笑。
晏时荣的看法,就是着眼大处的,但最宝贵的是,他不止看到了问题,而且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对朝廷来说非常的简单,传出去名声又好,真有急难也确实会有用,边关将士也确实会更安心。
明霈帝十分满意,道:“此物就命名为‘登闻帖’,此事交给你去办。”
晏时荣躬身应了。
然后明霈帝看了看晏青山。
大家都以为连爹也要被考较一番了。
可惜明霈帝是一个巨靠谱的人,一般是不会当着儿子去考较爹爹的。
他只道:“青山,朕平素事忙,你以后经常去尚书房看看,巡视考较一番。”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既然这么会教儿子,那你就捎带手,把几个弟弟也带带呗?
晏青山神色不变,起身应是。
明霈帝这才摆驾走了。
第二天,随着几个伴读休沐回家,镇国公主的名声呈现一次井喷。
毕竟,像之前甘白璧等人,个个位高权重,他们如何与小公主相处,当然不会在外头乱说……像之前心宝去了几家园子,各家也不敢说的太详细。
可这一次,却是很多人亲眼所见,当然就传的沸沸扬扬。
千里之外。
盘膝而坐的云比翼,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他呆愣许久,才慢慢的抬手,拭去了唇上的血渍。
他满面愤慨,咬牙切齿:“你又干了什么!你又干了什么!为什么气运陡然暴涨!你是要害死我吗!!”
他直恨的把手边的茶盏杂物,胡乱扔了出去,手指带到了脸上的布条,猛然扯下。
他绑着布条的时候,衬得下半张脸俊美非凡,哪怕是瞎子,看上去,却是脆弱中带着华贵,可此时布条扯下来,双目顿时暴露了出来。
他的左眼,是丑陋的皱成一团的疤痕,而右眼黑白分明,居然是完好的。
他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布条捡了回来,迅速系上,绣着仙鹤的那边,恰好遮住了疤痕,而仙鹤之颈环绕的那一边,薄薄的布条,根本挡不住视线。
云比翼伸手摸了摸,略略放心。
他出神片刻,低声喃喃:“我不想与你为敌的,我只想成就大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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