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崔安屿在南下的路上收到了一封密信，送出这封信的人有些出乎了崔安屿的意料。
牛皮信封上的字体看着很熟悉，上面写着：
父亲，崔安屿亲启。
落款是崔婉莹。
宸广在崔安屿身边瞄到了，笑道：
“大人，我怎么看着这字体有些熟悉呢？”
崔安屿教过崔婉莹习字，自此之后，不知道是偏好还是刻意，崔婉莹的字总是仿着崔安屿的字，仿佛刻意要同他，有几分世俗上的牵连。
崔安屿得意地道：
“谁再说爷的女儿不像爷，爷跟他没完。”
老父亲的得瑟藏也藏不住。
崔安屿看过一遍崔婉莹的来信，递予宸广，然后对护卫长说：
“改道苏城。”
宸广三两行看完了书信，不解道：
“大人，郡主信中说的，分明是逆王的大军，可能走水路，入了苏城。”
崔安屿此番作为钦差大臣巡视南方，支援储君，带的只是寻常的一队护卫。
朱乙炆将军率五万王师，已经先行赶往晋州，同储君所带的王师会合。
他们在路上就已经收到了储君大捷的军报，崔安屿我这那份军报良久，说了一句话：
“大雍的天下，还是有救。”
“苏城，可能已经落入反军之手。”宸广补充道。
“不会，苏城的地势易守难攻，只要苏卓恩不降，反军不可能占领苏城。”
“那若是苏卓恩已经降了呢？”宸广追问。
“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呢？”崔安屿的眼睛眯了起来。
“属下派人追上朱乙炆将军的人马，请他派军兵护送崔大人入苏城。”
宸广动作很快，招招手已经唤来了护卫头领。
崔安屿却说：“来不及了，也不必。”
崔婉莹的这封信送出，不知道间隔了多久，反军此时的行踪并不明晰。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反贼还没有绕过苏城，兵临京都城下，不然崔安屿他们此刻不可能风平浪静地出现在这里。
所以要快，趁反贼没有拿下苏城，天子的钦差赶到苏城，堵住反贼北上的路。
苏卓恩的态度未明，故而此时不能以王师的大军压上，一而怕苏卓恩误认为朝廷对其的不信任，一急之下反而投了反贼。
二来也是怕王师人多，打草惊了蛇。
这个时候，崔安屿以钦差的身份，借巡视之名，一探苏城的虚实，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稳妥指的是战局，对个人而言，恰是最危险的。
危险存在于未知的城池，也存在于守卫森严的深宫。
长清宫，李晏溪已经是熟门熟路了，还是同从前一样，抄写佛经打发时间，关心被褥和炭火。
阿娅当上了公主，服侍她的丫头换了另一个人。
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不碰头。
阿娅公主绞着帕子对李晏溪说：
“崔三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做惯了奴仆，还未及学会宫里主子们的张扬。况且她依然住在长清宫里，圣上不想搅了亡母清净，并没有给她应有的公主的排场。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
李晏溪叹了一口气，清幽地开口，问道：
“不是故意什么？不是故意向我透露后宫的底细，还是不是故意要同我抢夫婿，还是不是故意在延栖宫放了一把火？”
阿娅听到她讲最后一句话地时候，猛然抬起了头，两只手张开，急急地想要否认。
却见李晏溪笑了：
“是你，或不是你，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反正就如同你自己所说，你不是故意的。”
阿娅的眼睛里闪过几丝躲藏，李晏溪的眼睛太过透亮，以致于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故意的伤害，很多都是打着别人的名义的加害。阿娅公主，至少你如今是公主了，你乖乖听话，然后得到了你想要的，这就是故意。”
李晏溪说得漫不经心，她手底下抄经得手也丝毫没有停止。
阿娅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晏溪停了笔，一只胳膊拖着腮，终日无事养出了她几分慵懒的品性，这会藏在暖阳下，笼在春寒中的，倒像是她的真性情。
她乐意为公主殿下解惑：
“旁人告诉我的，都是酉时二刻着的火，只有你告诉我是酉时一刻。我还曾经试图纠正你，可是你笃定地很，告诉我就是酉时一刻。公主殿下，您学会做坏事，却可还没有学会撒谎呢？需知，这两样品质，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阿娅的脸嗖得就红了。
十四五岁独自生长的小姑娘，能长成她这样，已经算是不易了。有些小的奢求，有些小的阴霾，其实不算什么。
李晏溪望进阿娅的眼睛里：
“做天家的公主，真的有那么好吗？”
阿娅没有防备李晏溪会突然有这样的问话，她想点头，锦衣玉食，有人侍候，好处都是说的出来的。
但是坏处呢，也是不可预料的。比方说父皇给了她新的身份后突然给了她新的任务，要他嫁给御史中丞崔大人。
崔大人那样的门第，那样的官职，那样的人才，她心里是憧憬的。
可是，崔三夫人，并不好相与啊。
阿娅曾无数次想起来，李晏溪当初替崔安屿前往北境时的孤勇。她说她一定要找到他时眼里的笃定和光芒，阿娅至今难以忘怀。
如果，她要做的，是同李晏溪争夫婿，她有些犯怵。
阿娅想到这里，有些不敢看李晏溪，却没想到李晏溪一点也不避忌，反而说：
“比起未知的命运，其实嫁给崔安屿，对公主殿下而言，或许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阿娅的嘴巴和眼睛一同变成了同一个形状后，李晏溪又说：
“不过，我不答应。”
这个时候的大度，实在是没有必要。
两个人正说着话，指引阿娅公主命运的圣旨，就毫无征兆的来了。到了此刻，阿娅才真正意识到李晏溪所说的：做天家的公主，真的有那么好吗？
可是，她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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