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香皇寺的寺门从里面被一点点地蹭开，露出来一双染血的手。
守在皇寺外的护卫神色俱凛，剑露寒光，正要冲门而入。
谁知那双血淋淋的手急急地摇摆，里面传来女子奋力挣扎的声音：
“不可以，不可以进去。”
这个女子身子往外探出了一些，使外面的人得以看清她的面目：原工部尚书姚子非的夫人。
姚夫人头脸染血，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并伴有撕扯的痕迹，单看她这个惨样，外面的人哪里还呆的住，里面都是贵人，天子重臣的内眷，这里面哪一个出了事情，都不是他们能够担待得起的。
更何况，皇后还在里面啊！救驾刻不容缓。
可是姚夫人两只手紧紧地扒在两侧的大门上，大有以身阻人的趋势。
外面的人搞不懂，她这样子到底是呼救，还是阻挠救驾。
毕竟工部尚书前阵子受了弹劾，如今风头过去，圣上好不容易给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若是心生怨怼，要报复皇室，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侍卫们要踩着姚子非夫人的血身破门而入的千钧一发之际，姚夫人像看到了救星般，高声呼喊：
“李晏溪，救驾了！李晏溪，救驾了！李晏溪，救驾了！”
她一连喊了三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力竭靠着门缝假死过去。
李晏溪按着她的小银弓，飞速穿过寺门口林立的一众侍卫，很显然里面发生了一些十分不好又难以启齿的事情，姚子非的夫人竟然顾不上往日仇怨，向她求救了！
而且姚夫人瞪着她的样子，殷殷切切，就仿佛李晏溪，是她最后的希望。
李晏溪何德何能，她当然不会以为她会比门口这些身经百战的护卫更骁勇，也不会比二皇子三皇子更加高贵更能发号施令，她环顾四周，唯一的解释就是，
她是一个女子。
李晏溪迈过奄奄一息的姚夫人，对门口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说，
“如果半炷香的时间，我没有出来，请你们杀进去。”
二皇子斥道：“崔三夫人，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本皇子的母妃也在里面，若是你延误了时机致使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承平侯崔府满门抄斩也担当不起！”
身后的护卫拔剑，李晏溪发现，这一趟郑家似乎带了不少的人。
“二皇子，请你仔细看看姚夫人的衣领子，如果二皇子此刻带入冲了进去，到底是救人还是送死，二皇子不妨可想清楚了。”李晏溪也抬高了声音。
姚夫人的衣领子从肩膀处，被扯到了胳膊肘，摇摇欲坠。
贵人们进去寺庙祭拜，嫌刀剑血腥，惯常只有僧众随侍。如今看姚夫人的这副样子，李晏溪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本宫陪崔三夫人进去。”门缝里又挤进来一个人，赫然是云妃娘娘赵云霄。
李晏溪举着小银弓的手紧了紧，她如今自己都不知道恢复了几成箭术，更不知道寺里面的情形究竟如何，如果再压给她一个娇滴滴的妃嫔，简直可以说雪上加霜。
赵云霄手脚利落地进门，在侍卫把姚夫人抬出去的当口，使了全力把寺门从里面关牢，背水一战，便是她的态度。
她冲李晏溪笑，李晏溪冲她哭。
迈过两道门槛，赵李二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僧侣们像中了邪，色胆包天地冲向宫妃和侍婢，地上钗环和香灰散在一处，衣衫零落，烛香散乱，贵人们见缝就躲，三三两两抱作一团。
已经有几个遭了殃，嘤嘤地哭，更多的是眼神空洞，茫然地捧着衣衫望着扑向她们的僧众；也有些性子烈的，咬了舌头撞了柱子，就横尸在大堂之上。
佛渡众生，祷告的圣殿竟成人间炼狱。
李晏溪一箭射在一个小僧侣的颈骨处，一箭射在另一个的腿弯处，然后就有僧众注意到了她和她身后的赵云霄。
她们身前并无阻挡，迷失心智的僧众们一个个扑向她们，又在小银弓地淫威下一个个倒下。
李晏溪终于明白了姚夫人欲言又止的求救，这样的场面，若是被外男看见了，女子的名节，众臣的体面，天家的颜面，又将往哪里放。
这些人哪怕得救了，也终将死于世俗的唾弃中。
这其中，就包括了一国之母的皇后。
只有李晏溪，值得姚夫人呼救，她有巾帼英雄的美名，更重要的是她也是一名女子，她若是侥幸凭一己之力救出了贵人们，也不会败坏贵人们的名节；而她若是不能，那李晏溪便也同她们一道，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
李晏溪此刻没有余力去分辨姚夫人是出于信任，还是出于报复。
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身后，赵云霄的声音说：“他们中的是合欢香，贵人们进去不久，僧侣们中得更深一些。”
李晏溪发现赵云霄并不是她的累赘，她游走的步伐灵活多变，甚至还帮她挡掉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小沙弥。
她判断这境况也很果决，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本宫来给你们这些小和尚放放血。”赵云霄说着一刀割在了一个小沙弥的虎口处，顿时血流如注，那个小沙弥见了血，还魂了不少，在原地打起了转，转了半圈，看到了佛祖，眼含泪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些躲在佛像后面，帘布里面，烛台下面的贵人和侍女们见了也纷纷效仿，拿了手上金钗银簪就往僧侣的头脸刺去。
多了李晏溪和赵云霄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外力，这些贵人们却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找到了自救的勇气。
箭囊里面的余箭已经不多了，神色猥琐的僧众却还有很多。
小沙弥跪拜佛祖的那道目光警醒了李晏溪，她一个箭步冲到佛前，抱起供桌上的木鱼，重重地敲了几声。
木鱼的声音如同佛祖对僧众的普渡之音，声声钝响唤回了行凶者的良知，那些僧众侵犯的脚步声明显钝住了，止步不前，大胆的贵人和侍女们赶紧拿起手里的武器，刺向面前的凶徒。
木鱼唤不醒的良知，用鲜血来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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