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云低，浓郁阴沉的雾霭色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了。
大皇子侧妃赵氏站在一扇陈年封锁的大铁门前，看着宫人使了吃奶的力气，将那扇大门由外及内推开，上头有陈年的蜘蛛网掉落，更有朱漆片片剥落。
这是九华宫的正门，尘封已久，甚至年老的宫人都不记得上一次开启是什么时候。
宫人们日常进出，走得是偏门。
几年前，这里热闹过一阵，因为这冷宫住进了圣上的宠妃赵云霄，也就是云妃娘娘。
赵云霄盛宠之时，甚至只有贵妃郑氏可以分一点圣恩。她是南来的女子，身形纤丽而舞姿婀娜，神态妩媚而笑容明艳，香气袭人胜百花齐发，嗓音清脆似白鸟和鸣。
宫里的美人有很多，但像云妃这样惊艳一时的人物，还是给宫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妍姗跨过木色斑驳的门槛，走入冷宫，华衣拖了地，清扫着冬日走来的萧索与荒芜。
冷宫，大得只剩下空旷。
“阿姐，我来了。”赵妍姗清丽的容颜上现了一丝焦急，步子也加紧了。
赵云霄听到了呼唤，扶着门框出来，看到盛装的赵妍姗，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父亲.....小七，你不该来的。”同为父亲的踏脚板，赵云霄太能够明白，赵妍姗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姐姐，皇后娘娘答应我了，只要大皇子能好，你就可以回到云和宫去，还过你以前的生活。”赵妍姗走到赵云霄面前，离别的时候，她比姐姐矮了半个头，而如今她已然高出了她半个头。
她的姐姐，曾经是两广最富盛名的美女，在她最美丽的年华里，却被锁在了这封闭的冷宫，如今她面容憔悴，衣衫斑驳，在这寂寥的深宫里度日如年，不见天日。
赵妍姗如今生活的院子虽然空旷又寂寥，却被她拾掇得还算干净，有一个粗使的丫头跟着她，虽然日常惫懒，但也算是有个伴，不至于有个什么意外，都无人知晓。
过了初始的震惊，姐妹俩坐在院子里，聊起了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过往以及一些难以启齿的现状。
赵云霄温柔地抚摸妹妹如今长成地模样，娇俏的眉眼里似乎藏着许多她当年的模样，她说：
“大皇子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妹妹既然来了，好好过日子，聪明一些，理智一些，不要同我一样。”
“姐姐，我与大皇子，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赵妍姗望着赵云霄道：
“姐姐，我只是想救你出去。”
“不值得的，妍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赔上你自己的幸福。”赵云霄摇着头说。
年少的时候，她也曾有过对爱情的期许和一往无前，她心上的男子曾也如阳光般灿然，曾经她为了能够看他一眼，能风雨无阻穿越半座城池；曾经她以为，他对她微笑，他赠她鲜花和礼物，就值得她以真心回报；曾经她一点都不介意被父亲作为礼物，被皇后作为棋子，她想着能嫁给他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孤单中，她一遍又一遍品着事发那日他对她的远离，他眼里的恐惧，他关心自己的安危明显超过了事实的真相。
那些重逢的喜悦，那些短暂的欢好，那些盛宠的时光，从来都只留在了她的心里，于他而言，不过是走马观花的一段过往。
这时间，最不该爱的，便是帝王。
“我如今住在这里，和住在云和宫里，并没有什么分别。我早已经习惯了粗衣淡饭的生活，妍姗，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如今对外面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有，我只有一件事情还没有了结。”赵云霄说。
凤池宫，皇后寝殿。
“魏平的毒，林大人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已经消解了，这病症跟了他多年，如今散去了，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抽了一根筋一般，恐怕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杨后对天子道。
有林大人的话，帝后都安心不少。
林析墨的病其实还没有好，硬撑着入宫，给大皇子施完针，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大皇子的床榻间。
杨后看见了，有些不忍心，亲自伸了手，想要去搀扶他。
杨后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举动瞎了一跳，所幸林析墨只是暂时的眩晕，凝了凝神，很快又开始给大皇子写方子。
其实毒已经解了，换成太医院的人来开固本生源的方子，也不会差很多，只是杨后如今用惯了林析墨，也只相信林析墨，压根就已经把太医院忘到了脑后。
皇帝用过了一盏茶，杨后亲自上前伺候着，又说道：
“侧妃赵氏很是乖巧，魏平的日常起居都照料得很周全，只是出身差了一些。”
曹琮瑞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皇后当初把眼光放到了承平侯崔府，一来是拉拢，二来也是为曹魏平的将来考虑。
生在皇家，一桩亲事能带来的收益和明晰的立场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崔婉莹称了病，竟让皇帝也有些摸不准崔家的立场了。崔家，是不想如此鲜明地站队，还是有什么别的什么考虑？
“郑知道皇后的意思，魏平的正妃人选，还是要皇后留意啊。”曹琮瑞说道。
这句话杨后琢磨了许久，他不知道曹琮瑞是不是在暗示她要换一个方向？
“赵氏入宫的时候向臣妾提了一个要求，臣妾擅自做主，答允了。”杨后小心地观察着曹琮瑞的眼色，说得谨慎又小心。
将云妃打入冷宫之事当初是皇帝金口玉言的，她虽然是后宫之主，也要征得天子的同意。
“云妃被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出头之日了。说到底，她当初也是爱之深，才会铸成大错。如今魏平的侧妃入了宫门，妾身以为这个体面应该给赵家的。”
杨后为云妃说话，一来是当初的亏欠，二来是给侧妃体面，从表象上看，她向来还算是一个仁厚的皇后。
云妃啊，曹琮瑞眯起了眼，这个人他多年不曾想起了，如今想起她的样子，还停留在当年的一脸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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