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正是最冷的时候,雀鸟在光秃秃的枝头零星地计生鸣叫,听到脚步声尽了,四下飞走。
满目寂寥,任是皇宫内院,也没能逃过冬日的洗礼。
曹晋平拉着崔婉莹在道上走,崔婉莹低头走得谨慎,曹晋平却不顾这些,礼仪于她,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那便也就没有了,没有人会苛责于她。
“好歹你也是个县主,怎么连走快一点也不敢。”曹晋平赶着去看她大哥,见崔婉莹走得慢,已经拉拽了她好几下,崔婉莹虽然人小,但是个头长得高啊,曹晋平拽拽听听,费了好大的力气。
“公主,那都是皇家的恩赐,婉莹不敢逾矩。”曹婉莹恭恭敬敬道。
曹晋平是个倔脾气,曹婉莹日常一半的功夫都花在哄她开心上,所以功课马马虎虎。
夫子经常骂她不用心,曹晋平也时常说:看着平时挺机灵的呀,怎么这么简易的都不会。
好在,她年纪小,蒙混一番也就过去了。
她的堂姐崔婉婷的功课在一众女学生中,倒是很出众,而且她时常会跑去隔壁的男子学堂里请教,像曹晋平这样耿直的,是看不上曹婉婷这样谄媚的,所以她宁愿跟年纪小的崔婉莹走在一起,嫌弃她慢,嫌弃她谨慎,嫌弃她各种各样。
用晋平公主的原话说:本公主就不明白,有什么问题是夫子回答不了的,二皇子又恰巧回答得了的。
崔婉莹在心里想:想必还不少,不然婷姐姐也不用下了学还巴巴地堵着二皇子请教。
崔侯的新年训话犹在耳畔,崔婉婷顶风作案的勇气究竟是什么给的呢?
崔婉莹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恢弘的楼群,精致的亭台,以及曹晋平身上那些寸土寸金的绫罗首饰,如果那个人没有失掉那个位置,今日的她就是曹晋平。
她无法去畅想那些遥远不可祈及的东西,眼下的烦恼更令她心焦:
曹魏平的腿疾又重了。
李晏溪已经没有冰凌花了,崔婉莹打碎了她存钱的小陶罐,去和府里被李晏溪赏过冰凌花的姨娘们换了一些,姨娘们不收她的银子,她放下银子撒腿就跑了。
姨娘们都不容易,尤其是雪英姨娘。
她受了很重的伤,住在外边,崔安屿对崔婉莹说这个的时候,正是新年里,他说:
“莹莹,你长大了一岁,我同你分享一个秘密,便抵了年前忘了给你的压岁钱吧。”
这能不能抵崔婉莹不知道,但是看着崔安屿神神秘秘的样子,崔婉莹重重地点了点头。
崔安屿说雪英姨娘没有死。
崔婉莹都惊呆了,她记得府里的家丁说,夫人动了杀念,拿了小银弓射那个所谓的舅舅。
这些日子里,她别的功课不长进,箭术倒是练的很好。
仇恨对于一个孩子是很神奇的东西,雪英是个半世飘摇的孤独命,照顾了崔婉莹几个月,两人生了感情,听到她死了的消息时,崔婉莹内心的抗拒甚至比,名义上的父亲蒙难时,更强烈一些。
崔安屿笑着摸了摸崔婉莹的小脑袋:
“半夜里,别在偷偷烧纸了,李妈说,窗帘子都被你烧缺了一个角,再这样下去顾君阁都要被你烧了。”
崔婉莹抹了一把鼻涕,回道:“哪里就同您说的有这么夸张,顶多就能烧掉一间厢房,父亲就说自己小气罢了。”
她如今都敢同崔安屿顶嘴,越来越像这府里明正言顺的小姐。
李晏溪夫妻对她的好,比起做宫里的公主,她甚至觉得,御史中丞崔大人家里的小姐也一点都不输。
曹晋平与崔婉莹一路拉拉扯扯到了大皇子曹魏平的居所。
路过窗棂前,听到里面曹魏平的声音飘出,他说:
“先生不必为我如此发愁,横竖这毒伴随了我多年,也算是老伙伴,若是治不好了,就互相做个伴吧。”
少年驰骋的腿,何其重要。
林析墨的声音说,
“大皇子的腿,也不仅仅是大皇子一个人的腿。微臣身为朝官,所尽力的,是国事,是本分。大皇子不必为微臣开解。”
曹晋平冲了进去,
“皇兄说什么呢,他当然要治好你,治好了黄金万两,治不好,杀了算了。”
曹晋平这话一开口,曹魏平和崔婉莹齐齐看向了她。
曹魏平厉声责骂道:
“晋平,不得无理,向林先生道歉。”
崔婉莹也拉了拉曹晋平的衣角,他们都知道林析墨不是为权势而来,也不会为权势所屈服。
晋平公主这辈子哪里向什么人倒过歉,这个林析墨不过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凭着为皇兄惩治腿疾的几分功劳,父皇母后乃至皇兄都对他十分客气,但是这些在曹晋平看来都是应该的,这世上的人本就应该供皇家驱使,这才能彰显皇族至高无上的权势。
曹魏平在曹晋平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这位长兄一直是正宫的骄傲,他出色而谦逊,他从容而内敛,他身上有着大雍王朝世家子弟最耀眼的光华。
曹晋平很想听长兄的话,但是她开不了这个口啊。
这是她贵为大雍王朝唯一的正宫嫡出的公主的尊严。
是她誓死捍卫的尊严。
“晋平,不必道歉。林学士,杨家可以向你道谢,但是永远不会向你们林家道歉的。”皇后杨氏更衣归来,正好听见儿女之间的争执,她款步入内,如是说道。
在场诸人,只有曹魏平是知晓林析墨与杨家的纠葛的,他听了自己母亲不带感情的这一番回话,心知陈年的旧愿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曹魏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林汐默,又瞥了一眼崔婉莹,说到底,在场诸人,论起来都是骨血相连的亲戚,只是有的不见天日,有的不便相认。
林析墨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回道:
“皇后所言,句句有理。”
大皇子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腿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林析墨那日说他腿上中了两种毒,而且其中的另一种毒明显加重了,皇后听了并未多言,只是深思了许久。
林析墨说,“娘娘,微臣只是一名大夫,要找到病症的根源,至于其他,臣并不感兴趣。如果可以,臣也并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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