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屿拿了十余副画像，一一铺开放在桌案上，问李晏溪道：
“夫人觉得，这些人中哪个最有可能是如芳的相好？”
李晏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崔安屿解释道：
“如芳想要逃离监狱，又数年搜集四季花调制异香，费了不少功夫，她如果出手定然是要一击命中的。如芳和章遇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她杀他的原因，只能是受人指使。”
这一点，李晏溪十分同意，说道：
“妾身觉得夫君可以考虑去刑部，妾身听说刑部的大人们还在忙着调查衙役，不想在夫君这里，已经水落石出了呢！”
崔安屿受了她的恭维，说道：
“都要归功于夫人的水晶肘子来得及时。”
夫妻俩互吹了一泼，李晏溪问道：
“所以夫君怀疑，这些犯人里面有人给如芳透了郑贵妃要杀章遇灭口的讯息。”
“是的，大理寺监狱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章遇被单独关押，一应探视全停，如芳的消息来源就很可疑了。我们如今找不到如芳，如果能找到这名共犯，也许会有一些线索。”崔安屿道。
“那夫君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如芳的相好呢？”李晏溪不解。
“以她在狱中研香的不易来看，如芳应该是严谨之人，这样的人不轻信。传递消息的人应该是一个她所信赖的人，相好的也算是其中的一种可能吧。”崔安屿推测道。
李晏溪觉得，崔安屿这个人在琢磨人心的造诣上，简直出神入化，她不禁脱口而出：
“妾身突然觉得，夫君的心计有些深沉呢！”
崔安屿朗声而笑，望着李晏溪的眼睛道：
“爷对夫人，是赤子之心。”
李晏溪一偏头，冷不防道：
“所以夫君当年骗婚，用了几成功力呢？”
前两日她下棋赢了傅明清，要了彩头，听他讲了崔安屿当年怎么给李长启父子下套骗娶李晏溪的经过，直觉得跌宕起伏，环环相扣，简直好像在听戏文。
到了近日，她才理解了崔安屿当初说的娶她的不易。
机关算尽，当真，是不易。
“傅明清他瞎说，爷怎么能是骗婚呢，套用我恩师岑翰林的一句话：天作之合，是不拘小节的。”崔安屿厚颜无耻道。
李晏溪想起来那位在他们婚礼上祝词的老者，随口道：
“许久未见岑翰林了。”
“老师去了西齐。”崔安屿道。
西齐如今是个乱局，郑西亭美色祸国，不知道这个时候天子派岑万林这样的雄辩之士出访，又是怎样的图谋。
京中动向，一弦一驰，都叫人忍不住要深思。
李晏溪有些想念吴郡了。
言归正传，要在陌生的十几副画像里辨认出哪个是同如芳接头的那人，李晏溪尚没有那火眼金睛的功力。
崔安屿说这些都是章遇入狱之后进到大理寺狱的罪犯，而且罪名都不深，是最有可能给如芳传递肃杀指令的人。
如今如芳下落不明，唯一能够入手的就是这些罪犯了。
本来崔安屿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慢慢地追查这件事情，但是第二天他就又从林析墨那里得知了一个颇为棘手的情况。
昨日，大皇子的腿疾在初见成效后，又加重了。
事情的起因是，郑贵妃几年来头一次驾临了大皇子的住处，表面上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同寻常妃嫔一样给曹魏平送了些吃食用具，祝他早日康复。
曹魏平多年来遭受着郑贵妃加诛于他身上的苦难，如今还要忍受她的假意寒暄，与她做着表面上的伪善功夫。
他自己虽然没有显露在脸上，但是旁人看着却是感慨良多。
郑贵妃一走，曹晋平、曹燕平带着崔婉莹一起，把贵妃娘娘给的东西全数扔掉了。
第二日，曹魏平仍然是发起了高烧。
林析墨当着闻讯而来的皇后道：
“大皇子中的毒之所以一直无法解，是因为他中得并不是一种毒。他体内有两种毒素在抗争，本来他喝下的那碗毒药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但是被他体内的另一种慢性的毒素抵消了，只根结于腿上，不良于行。”
林析墨的这一番见解十分独特，与皇后私下里为大皇子延请的那些名医并不相同，但是只有他解释了，大皇子为什么喝了郑贵妃的毒药，却没有死。
郑南禾那时以兵权挟制曹琮瑞，是何等的嚣张，她一心要置曹魏平于死地，难道在大位的争夺上郑南禾会如此仁善，不用取人性命的猛药。
皇后一直以为曹魏平没有死，是因为身体康健加上运道好，如今听来，并非如此。
“这两种毒物在大皇子体内斗争多年，已经互为依托，甚至成为一种常性了，如果贸然除掉其中的一种毒，都会令令一种毒在大皇子的体内肆意，危及生命。”林析墨补充道，这也是他一直未能彻底为曹魏平去除体内余毒的原因。
“魏平怎么会中另外一种毒？那是一种什么毒？”皇后走近林析墨，情急之下语气急促，中宫威仪不敛不收，底下亲信都跪了一地。
林析墨面无表情，平视前方道：
“大皇子中的另一种毒根基更深，但是毒性却不强，本意并不像是要杀人。”
皇后自知有些着急了，收敛了一番情绪，道：
“不是杀人，那是要干什么？”
林析墨的视线望向了更远的远方，就在皇后一度以为他又不打算开口说话了，才不带任何表情地开口说道：
“控制大皇子。”
皇后的凤目瞪得很大，林析墨只好解释得更为清楚一点：
“控制大皇子，比方说，在床底之间。”
皇后娘娘手里面拢着的一串佛珠应声落了地，按照林析墨的推论，早在皇子府邸，曹魏平就被人下了那种毒物，这怎么可能呢？
林析墨看着皇后，她是高高在上的中宫娘娘，她华贵而雍容，窥人入微，喜形不显于人前，而她如今茫然失色，全然没有了往日华光万丈的神采，看着她这样，他竟然在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忍。
林析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说，“大皇子如今腿疾加重，是因为两种毒药的平衡，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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