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溪的第二条线索来源于林析墨,林先生说郑贵妃事发的那一日,皇后安插在她宫里的小太监回禀郑贵妃将几封密信交到了皇帝的手中。
他的这个消息可以说正好佐证了大皇子的消息,让这条线变得更为可信一些。
只是林析墨竟然会为崔安屿,从皇后这个身份有些尴尬的姐姐身上探来一条消息,这简直能令所有认识林析墨的人惊掉一整个下巴。
李晏溪那时候满心想着崔安屿的事情没顾得上,但是阿桃和阿碧落在说完这个消息的林析墨身上就没有收回来。
林析墨只能多说了一句话为自己解释:“造福过苍生的人,他不该死于尔虞我诈。”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晏溪抬了头,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探究与疑惑,但林析墨明显不愿意多说了,当即转身离去。
白衣萧索,却渐渐沾染了一抹尘世的光辉。
李晏溪的头剧烈疼痛了起来,林析墨来送消息是白日,她已经一日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她的脑子没有一刻停止过运转,这些透支了她本就孱弱的身体。
李晏溪丝毫没有顾及这些,眼下要紧的是崔安屿悬于一线的性命。
李晏溪派了人在大理寺打探,被崔侯的人带了回来,崔侯说,
“崔家在京城立足百年,这些人情上头的往来和打探消息,用不着你。”
最后他看了眼李晏溪眼底的疲态,又难得不严肃地说道:
“到时候有用得着大钱的地方,我会知会你的。”
李晏溪忙不跌地点头,在这样地关键时候,有人出人,有关系找关系,有钱出钱,都算是一种认可。
她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钻牛角尖。
这是崔侯爷第一次登临崔安屿的别院,他们搬离侯府的时候李晏溪不知道崔安屿用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反正侯夫人是被哄住了,崔侯爷大约心里是不高兴的,只是碍于颜面没有站出来反对。
这些时日来,侯府有事会差人来唤他们夫妻,登门造访还是第一次。
这一次,崔安屿犯了事,连素来古板严肃的崔侯也不顾体面了,舐犊情深果然不能看表面,崔安屿挨的打有多少,他老父亲对他的期盼之情也就有多深。
崔侯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婉莹,直看得崔婉莹心里发了毛。
他走后,李晏溪心里还在想着郑家以及逆党地事,一件一件地理着崔安屿有意或无意告诉她的他所做的那些事,生怕拉掉一件,便会忽略了其中攸关生死的重要环节。
她正在恼恨着崔安屿每次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毛病,这边崔婉莹“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李晏溪吓了一跳,伸手扶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崔婉莹说,
“三夫人,莹莹是罪人,莹莹害了三爷,莹莹是废太子的遗孤啊。”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崔婉莹又道,“莹莹把这条命还给三爷三夫人,请夫人带着莹莹的尸体去请求圣上开恩,放过三爷吧!”
她说着,从长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就往心口上刺。
李晏溪赶紧扑上去,情况紧急,她手上没有任何器皿兵帛,便以玉手生生握住了那削铁如泥的断刃......
崔安屿赠崔婉婷这把短刀的那一日,是她入宫的第一日,崔安屿歪倚着荷塘边的一颗柳树,对崔婉莹道:
“莹莹,若是有人欺负你,先砍了再说。三爷与宫门口检查的小太监熟,崔府的女眷入宫一律不搜身的。”
这是一个纨绔的教育方式,粗暴,又简单。
但是崔婉莹,红了双眼。
那个时候,她又想起了她的生身父亲,他说,莹莹爱哭,会拖累我们的。
感谢上苍对她的垂怜,她没有再生,却有了再生的父母。
崔婉莹自尽,是没有怨言的,但是李晏溪不允许。
李晏溪满手鲜血地握着那把断刃,她说,“莹莹,无论如何,三爷给你这把断刃,是叫你刀口向外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
崔婉莹的一双手仓促地松开,她想要给李晏溪擦拭那些喷薄涌出的鲜血,却又手足无措停滞不前,伤害李晏溪从来都不是她的本意。
李晏溪一只手把崔婉莹系在胸口的手帕抽出来,裹在她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上,阿碧急急地上来帮忙止血,阿桃飞奔去找伤药。
崔婉莹泪落连珠,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李晏溪说,“莹莹,当年你哥哥死在我的面前,你不要也这个样子,我受不了。而且你如今是我们的女儿了,天塌下来,都不应该由你顶着。”
崔婉莹跪着走到李晏溪面前,她抱住李晏溪的腰,抽抽嗒嗒地喊了声,“娘......”
这便比所有地原谅都可贵,积云寺里初一相逢,谁能想到,竟是一场母女情缘呢。
李晏溪举着一只受伤的手,眼里有泪,唇角有笑,她用柔软的声音答,“哎。”
也在心里说,谢谢你,崔安屿。
谢谢你苦心算计,终得圆满。
李晏溪终于明白了崔安屿为什么要让她去积云寺,为什么要算计她去四甲坊,又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来解救萱娘母子,还让她迫于形势认了崔婉莹当女儿。
李晏溪救赎了崔婉莹,崔婉莹也治愈了李晏溪。
当然,李晏溪对崔婉莹好是真的,崔婉莹原谅了李晏溪也是真情,不然这场相互的救赎永无终点。
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往事,当局者终于释怀了,但是命运的齿轮却没有把它忽视,它要推着崔安屿走上了断头台。
其实对于崔安屿而言,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已然知道了这会成为他的一个永远无法开解的死穴,哪怕承平侯府的百年门楣都无法洗刷天子心中的愤怒,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这是他的一种本能。
而且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脑中想象的是吴郡城墙上,那个天资潇洒的红衣少女,那个时候她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模样,崔安屿却在心中想象这样的女孩她若是高兴了,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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