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浓花渐香,碧水知柳意。
阿碧卷起顾君阁主屋一侧的纱帘,将一个团花的枕头塞在李晏溪的背脊。
李晏溪使了点力,配合阿碧的动作半坐起,惹来阵阵咳嗽:
“林先生说,小姐需要静养,莫要动心火,也莫要使蛮力。”阿碧给李晏溪顺着气,看着她气息奄奄,头偏歪在一侧提不起精神来,不由一阵心疼。
“他来过了?”李晏溪问道,自围场回来她一连几日,都是病病歪歪不醒人事的,仿佛多年前的那场凶症。
那时,也是林析墨救了她。
“林先生来了,那三爷……”李晏溪一口气没接上,停顿了些许。
这位林析墨林大人,不偏不倚正是当年李晏溪要私奔的对象。
崔安屿提及此人,不是阴阳怪气,便是摩拳擦掌。
“有一日半夜,小姐脸色惨白,脉搏也微弱得很,三爷守在床边,心急如焚。后来提了刀冲出去,翻墙去隔壁把林先生押了来。临行还嘱咐我们再给你裹两层衣服……”
阿碧描述那一夜的骇人,回忆起崔安屿那张阴晴未定的脸,觉得这位纨绔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隔壁住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学士原来是林析墨,崔安屿连日来不正常的举动便都有了解释。
“小姐,您是没有看到。那日您晕倒,三爷问清原委,便只身前往殿前,舌灿莲花,直逼得圣上处置了内务府主管秦淞寒,那可是宫里根深的大太监呀!”
阿桃在旁边给李晏溪揉着腿,她憋到此时才开口,是因为她想要把崔三爷那日的英勇描绘得再细致一些,再入木几分。
李晏溪听着阿桃阿碧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身上虽依然没什么力气,心下却清明一片:那秦淞寒不过也是圣上推出的一个挡箭盘而已,扯到了内务府主管,那么根源恐怕在宫里。
再往深了去,哪怕挖出来也担不住啊!
令李晏溪不解的是,她初入京城,初次现身,并未与人结仇,竟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她性命。
这京城的人心,果然更为狠辣一些。
不琢磨,不深思,未有防范,好像会活不下去啊……
好在,崔安屿,令她有些刮目……
“小姐,以后阿碧再也不信你了……”虽说过了几日,阿碧回忆起那日,仍然觉得惊险万分。
“就是说,小姐,阿桃也是,再也不信你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叫阿桃眼睁睁看着小姐独自陷于危境之中,那滋味,比叫阿桃去死,还要不好受。”阿桃说起来,语气里面已经带了哭腔。
有什么能让从小长大的两个忠仆离了自己,独自逃生,蛇阵中李晏溪问:
“你们,还信我吗?”
在蛇群的注视下,李晏溪用嘴型将计划简短说与阿桃与阿碧,最后她说:
“你们,还信我吗?”
自吴郡之围以后,李晏溪有了心疾,再没有拉过弓,射过箭。
但是没有人会不信她的,回想起城门染血、千钧一发之际,那划破天际的一箭,是宣战,是立场,是誓死而战的决心。
李晏溪那一箭的风华,无人能及。
她的随从,她的亲信,她的民众,当然会无条件地信任她。
她,是他们的最高信仰。
无关乎等级,无关乎尊卑,只因为李晏溪纤弱身躯里蕴藏的无限召唤之力。
她说,吴郡子民,不做历史的罪人。
她说,如果你们都下不了决心,那我来做这个恶人。
她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战吧,父亲!战吧,吴郡!
蛇阵下,当她问你们信我吗?
阿碧阿桃噙着泪咬着牙选择相信,趁着箭囊飞出的那一刹,引爆两个火石球飞速逃生,只为不成为李晏溪的拖累。
然而,她辜负了她们,差点陪葬了自己。
她并没有如原计划那般射杀掉那条离她们最近最具有威胁的那条蛇,她开弓,手指就在不住颤抖,不得以,她只能引爆了火石球,可是她离蛇那样近,那火石球几乎就炸在了眼前……
阿碧抹一把泪,放下手中事情,抱了抱李晏溪,阿桃也抱了她的腿,主仆三人以奇怪的姿势静默良久。
阿碧突然说:“三爷听我们说那一段的时候,平静得可怕。”
“三爷心里,有小姐。”阿桃补充道,只有深爱李晏溪的人,才会在那一刻有灵魂的共鸣。
他们都一样,不能接受也不能承受,失去李晏溪。
“三爷,去哪里了?”李晏溪问道。
阿碧回道:“宫里来了人,这几日来访的人络绎不绝,三爷去前厅了。”
不然以他这几日浆糊一般黏糊的属性,李晏溪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应该是他。
“怎么三日不曾睁眼,想爷如隔三秋吗?”
崔安屿应声而入,一身藏青色长衫,腰坠古玉,头束玉冠,身子挺拔,气宇轩昂,又恢复了他一贯放荡不羁的贵公子做派,哪还有当日桃眼斜挑、神色阴郁的吃人模样。
李晏溪没有力气与他斗嘴,见他收拾齐整,看样子是要出门,便从苍白无血丝的嘴里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
“入宫?”
“是啊,圣上召见,出门前想着先过来一趟,把门窗关严实,以免让人有可趁之机。”
崔安屿打趣道,自那日林析墨抱着她从火光中走出,他那股子醋味就没缓过来,说话都带了三分酸。
李晏溪望着他桃眼中的血丝,与刻意郑重的打扮,心知他是想要掩盖数日未眠、心力交瘁的疲态,李晏溪从来都不知道,崔安屿如此珍视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腔醋意能吃上两年多。
她本以为,像他这般妻妾成群的人,不会真的在意这些,在意也只是因为一些身为男子、身为夫君的自尊罢了。
却没想到,他好像,真的,在吃她的醋......
她方才听说,崔安屿在殿前说,他曾目睹了她射废太子幼子的那一剑。
那么,他就比李晏溪所知的更早,就认识了她。
李晏溪有满腔的疑问要问他,碍于如今的病躯和眼下崔安屿马上就要去见驾,只能将万语千言压下,招招手,让崔安屿靠近她,附着他的耳边说,
“崔安屿,其实我那时候倒下去的时候,是希望你来救我的。”
这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句话,治愈了崔安屿一颗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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