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侍女焉能佐证?”秦淞寒赶紧反驳道。
“秦公公莫急,我还没说第二点嘛,辨别女人家薰香这种事情,我与诸位都是外行,但在场有一个人却是内行中的内行,碰巧他亲施援手救了我夫人,定然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味道。天子驾前,林析墨大人的话,诸位觉得可信否?”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给了林析墨,林大学士的脸上难见过多的表情,对“女人家熏香”这样扎耳的词汇也可以充耳不闻,如寒霜解封般开启轻薄的双唇,淡然道:“是夜来香和花木香的味道混到了麝香中,轻易闻不出来。”
这,一个大学士真的会懂这熏香之道,能从浓郁的麝香中分辨出夜来香和花木香的味道?起初众人是不信的,但他那股子笃定的神态,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的结论,并无关对错。
正在百官思忖难断的时候,天子终于发话了,曹琮瑞偏头看向身旁雍容的看客,若有所思道:
“贵妃,把你的箭囊解下来给林爱卿。”
显然,天子信了。
郑贵妃命侍婢把箭囊接下,交给了林析墨,林析墨接了贵妃的箭囊,捏在鼻尖揣摩,不出片刻,回禀道:
“回陛下,这个箭囊并无夜来香和花木香。”
贵妃的香囊没有异香,底下人会天子的意又递上了几个内眷的箭囊,不出意外的,内眷的箭囊上,都没有异香。
只有崔平侯府三夫人李晏溪的箭囊上,有夜来香和花木香的气味。
夜来香与花木香,招蛇。
会不会是林析墨闻错了?别人也许会置疑,但当今天子崔琮瑞不会,常伴驾前的内务府主管秦淞寒也不会。
毕竟,天子三发催告令林析墨进京的缘由,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天子凝眸深思,崔安屿趁机逼近秦公公,禀天子道:
“陛下,臣今日初入围场,便觉得怪异,围猎区域在南,休整区在北,男子多善围猎,女眷多在休整区闲话,休整区又离北边的这片无人沼泽如此之近,离圣驾所在和围猎区如此之远,内务府如此布置,还是头一回吧?”
“崔公子不要无中生事,布置围猎不是我内务府的事情,内务府是配合护卫队一起布置的,如此布置,是因为西面猎物多且方便围猎,北面有沼泽道路不便,休整区远离围猎区自然也是为了确保各位贵人的安危。老奴问心无愧,望陛下莫要听信竖子谗言。”秦淞寒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蒙冤之情尽数陈于他近乎佝偻至地面的背脊上。
老奴陈情,句句在理。且不说天子听得进听不进,崔安屿压根就没有给在场诸位深思此理的时间,他咄咄又逼人:
“秦公公提到了护卫队,本公子也正有此疑问,能在皇家围场放入如此数目的蛇群,且要确保各位贵人的安危,单单内务府是办不到的。”
他这句话落地,众人都不禁敛住了鼻息,果然听天子震怒,
“崔安屿,你这是要把天捅破吗?”
一旁的皇贵妃跟着绞紧了帕子,扯到了京城护卫队,那便要扯到兵部尚书郑元河。
一家一脉,连理连枝。
“陛下,内子尚卧病床,人事不省,秦公公不能理解在下身为人夫内心的焦灼,诸位大人美人在侧,定可体谅一二。”崔安屿并不怵圣颜,说起来小时候还曾干过几架。
秦淞寒虽然是个宦官,但怎么也是天子近臣,日常谁不卖他三分颜面,崔安屿大庭广众下羞辱他,他焉能忍得住:
“崔公子你看不起我等阉人,也莫要血口喷人,围场现蛇群,那是意外,我等前期勘探再三也没有发现,说不定沼泽地里新生了什么招蛇的东西,莫要把罪名塞到内务府头上。”
崔安屿并不管秦淞寒讲了什么,他说这些本主要也不是要说给一个宦官听的,而是要步步为营,让皇帝觉得此事有据,有理,合情,合乎人心。
只要在皇帝心上生了疑,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会顺理成章。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他自己,就更不能了。
崔安屿深深一跪,陈情难道他不会吗:
“陛下亲口称赞我内子巾帼英雄,吴郡郡守千里嫁女以求来到天子之城,得天子恩威荫蔽。若我夫人今日死于此地,会令多少吴郡百姓寒心!”
“陛下,纵使李晏溪身死是小,熏香之祸是大啊。今日他们以此祸害内子,明日会以此祸害何人,昨日又以此祸害了何人?”
“陛下方才问过,李晏溪射中废太子幼子的那一箭,凑巧那时崔安屿就在城下,可以给陛下细细描述:那一箭,射出之前,吴郡被围,民不裹腹;射出之后,尸山血海,满目疮痍。”
党争与内乱,无论何时,都是朝廷的损失。
当然,这些东西,崔安屿如今的立场,是说不出口的,自然是点到即可,却也句句诛心。
旁人乍一听,崔安屿只是在为夫人鸣不平,只是不平的力度旁人觉不出罢了。
崔安屿先是以吴郡博天子三思李晏溪的重要,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他又把矛头指向了熏香之害,这在宫里虽说是个秘密,但崔安屿深知林析墨为何而来,提起这一茬正中皇帝心中忧患。
他只是发问,并未明说,有心之人纵使想反驳也借不到力,站出来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罪名坐得踏踏实实了。
他这般说了,皇帝尚不为所动。其实也在所难免,新帝登机,皇帝尚年轻,皇子尚年幼,此时提党争,未免伤了君臣之礼,夫妻之情。
所以崔安屿只好又给皇帝加了一剂猛药,将当日吴郡城门下的惨状又一次描述给年轻的帝王听:党争之害,不得不防,新帝是亲身经历过的,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来一遍。
“刑部,秦淞寒交由你们彻查,此事当水落石出。”
“崔安屿你也莫把人都逼死了,且回去照顾你夫人吧。”
“林析墨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天子圣裁,百官经此事,长了一致的见识:崔家那个纨绔,不好招惹。秦公公如此的盛宠,都能被他三言两语拉下马。
以后见了他,一定要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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