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莹跑着跑着,速度慢了下来,然后静立在原地不动了!
她只有八岁,仰着李晏溪的鼻息生存,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机会为她的哥哥润儿报仇雪恨。
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两年前得知哥哥的死讯时,母亲痛不欲生的悲伤历历在目,但她仍然默默地扛起了所有的悲伤,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后,母亲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哥哥。
每每睡至夜半,崔婉莹会发现,母亲的枕席总是湿漉漉的!
母亲是否知道,李晏溪就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母亲是否,在等待一个时机,为哥哥报仇?
“这不是咱们的县主吗,你怎么在这里?”承平侯府世子夫人苏苒的声音传入耳畔,崔婉莹沉寄在自己的思绪中,恍若未闻。
“怎么是翅膀硬了么?长辈问话,理都不理,到底是勾栏赌坊里出来的没教养。”苏苒怒道,她方才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受了许多明的暗的冷落,实在是气闷得不行,这才出来透口气。
天子的话引领一朝一世的风向,围场人人赞崔三夫人是巾帼,崔府的门楣因着天子的抬举水涨船高,崔家新封的县主也自然多得夸赞。
苏苒堂堂世子夫人,带着花容月貌快要及笄的亲女儿,在场面上却只是不断地被问及崔三夫人和崔家县主的喜好与琐碎。
“自己也不掂量掂量,你算哪门子县主?”此时没有外人,苏苒冲口就骂了出来。
她身边崔婉婷吓了一跳,显然是惊异于她娘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赶紧拉了拉苏苒的袖子,却不想苏苒把袖子一甩,连她也一起骂:
“还不是因为你这没用的东西。”
崔婉婷是养在深闺的姑娘,从小得家人亲厚,惯常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瞬间就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地掉眼泪珠子。
苏苒哪里就真忍心骂亲生的女儿,有些后悔,又有些抹不开面子,冷不防崔婉莹已经走到她面前,挺着小小的身板道:
“我娘说,我就是县主,圣上亲封的县主。”
崔婉莹人小,站在苏苒和崔婉婷以及几个贴身婢女之前,个头就输了一大截。
但她吐字的神态严肃而笃定,把世子夫人气得又失了教养:
“你哪个娘,赌坊头子家里头抬出来、有进气没出气的那位吗?”
“不,另一个,承平侯崔府的三夫人,吴郡郡守的女儿,李晏溪。”崔婉莹说完,也不理会众人,拔腿就往前头人多的地方跑。
她跑着跑着,快要跑断气的时候,终于看见前头一处山坡上,崔安屿正扬马催鞭,与几个世家公子一道,围攻一头麋鹿。
崔婉莹喘不上气,话更是讲不上来,只能硬撑一口气,往崔安屿的视线里跑。
崔安屿的视线里,正好是麋鹿,等他发现了崔婉莹,已经是千钧一发的境地了:
“崔婉莹,你疯了吗,楞头就往围场里闯?要不是老子识得你头上那两个白球,这会你已经喂了任宇禾的开弓箭了!”
这一番声响,麋鹿受惊逃窜,两支箭落在崔婉莹身前不远的坡地上,一支是明远将军任宇禾的白羽箭,本是冲着崔婉莹身后的麋鹿而来,另一支是射落白羽箭的黑翎箭,细细长长,箭头深深插进白羽箭的尾端,改变了它的方向。
崔婉莹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又听到了崔安屿的声音,缓了口气,努力克制内心的崩溃,冲崔安屿大喊:
“三爷,快……救救夫人!”
崔安屿俊颜失色,赶紧奔到崔婉莹身前,大声道:“你说什么!李晏溪怎么了!她在哪里?!”
崔婉莹指着她来时的方向:“前面,前面,夫人被蛇困住了,你快去救她!”
崔婉莹话音未落,崔安屿已然催马向前,一骑狂奔,沙土肆意,任谁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焦迫。
任宇禾上前,皱着两弯俊挺的眉毛对崔婉莹道,“县主,你受伤了。”
崔婉莹这才低头审视自己,她身上满是泥泞,绣鞋跑丢了,赤着的一双足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被枝丫扎破了,正流着血。
其实她的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血泪横流,钗环散乱,所以崔安屿只能凭借着她头上的两只白球辨认她。
她比生命中任何时候都狼狈,然而她却笑了:纠结许久,她做了最本能的决定。
李晏溪,她不可以死。
一块大布罩下来,盖住了她的头脸以及小小的身躯,任宇禾拿自己的披风裹住她,扛着她上马背的时候说,
“县主,得罪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当然是得罪。
崔婉莹顾不上这些了,她此时全副心思都在崔安屿能不能及时赶到,李晏溪能否顺利脱险上,她甚至感受不到奔腾的马背上,少年将军铿锵有力的心跳。
崔安屿赶到的时候,李晏溪已经被包裹在一片火光之中了!
山林之火,弥而深远。
天子在场,水火皆是大忌。
是何人胆敢放火烧山?
崔安屿心急如焚,胯下马畏惧明火,踟蹰不前,他跃下马背,就要往火势最汹涌的地方冲。
正在这时他看到,火光冲天中,有一高个男子信步闲庭走出,山火在其两侧,于他无半点损伤,呼啸喷涌只是平添了他的满身威仪。
李晏溪浑身瘫软地被他搂在怀中,而他望向她的目光,和煦一如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李晏溪的两个婢女阿桃和阿碧冲上来,哭着喊她,可是她全然没有反应,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崔安屿上前,几乎是从那个男子手中夺回了李晏溪,四目相对之时,崔三爷满目的怒火如山火蔓延,那男子并不阻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崔安屿。”
轻描淡写,仿佛红尘俗世,事事都不与其相关。
崔安屿手上的李晏溪纤细而柔软,触感温润,头脸除了有些凌乱外,并无大的损伤,但是崔安屿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口鼻,以确认她的安好。
身侧的男子对着仆从吩咐一顿,看到崔安屿的举动,不禁失笑,摇摇头就要离开。
还是一旁的阿碧在确认自家主子无恙后,望着冲天的火光,颇有些绝望地问:
“林先生,这火可怎么办?皇上……”
阿碧说不下去了,若是山火蔓延,危及圣驾,纵使李晏溪捡回了一条命,也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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