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屿的伤一天比一天见好,有一天甚至被李晏溪发现了他在廊下拿着弹弓打鸟,看见李晏溪过来,又迅速地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走路都要李晏溪扶。
“元霖,去把三爷刚打下的那只鹌鹑捡回来,中午叫厨房给三爷加菜。”李晏溪一边配合着崔安屿演戏,一边吩咐他旁边的元霖。
饶是元霖跟了崔安屿许多年,替他圆过不少场子,最近这些时日被李晏溪抓包的次数多了,也难有施展的余地:“那只鹌鹑吧,不是三爷打的,它就是飞得久了,想地上的小虫子了。”
说完,便飞快地跑了,深怕李晏溪还要盘问他点别的。
“是说,爷这胳膊,这背没好利索呢,怎么能打鸟呢,吃饭都还费劲呢!”崔安屿赶紧补上,主仆二人一个当她是瞎子,一个当她是傻子。
“崔婉莹册封县主的旨意下来了,咱们也该回别院去准备准备了,过两日还要进宫谢恩的。”李晏溪直入正题,也替这主仆省了圆谎的烦恼。
崔安屿搭着李晏溪的手,缓慢地坐在回廊一侧,指尖拂过她臂上的龙骨翡翠,冰凉的触感一如她的指尖。
微风吹落长廊上方的紫藤,细密的花瓣如春雨般,轻飘飘的落下。正是美好的时节,合该伴良人膝下,追忆前欢往事。
“捐了一座矿山,才得了各县主的封号,还谢什么恩,该他天家谢我们!”崔安屿倚在廊柱上,一条腿翘得老高,还不安分地左右晃悠。
李晏溪没想到这纨绔什么话都敢出口,下意识得环顾四周,就要伸手去捂他的嘴。
崔安屿俊眉微挑:“你啊,就是活得太小心了,老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说说怎么了,到了金銮殿上,它也是不争的事实。”
“三爷忙着逞口舌之快,妾身却只是心疼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李晏溪望向远处,这话不假,买下沈家村,确实花了她很大一笔银钱,但她一点也不心疼。
阿碧阿桃还是有些不舍得的,觉得小姐远嫁,银子是傍身之物,姑爷这众一掷千金的流水花法,早晚要将底掀个干净。
于是怂恿李妈妈来劝小姐,李妈妈倒是很想得开,附在李晏溪耳根子上念叨:左右吴郡的财富是家里老爷给的,吴郡曾经是谁的腹地,老爷的银子是怎么来的,一打听都能弄明白。这么多人盯着这笔财富,花出去还要趁早,留着迟早是祸害。
吴郡原来是废太子的腹地,虽然废太子如今下落不明,但他积攒的财富还在。
李长启暗里帮着废太子敛过财,因而该表的态度还是要表,该有的立场还是要有。李晏溪出嫁,李长启以半壁吴郡作陪,为的是让当今天子心安,吴郡哪怕站错过队,如今却全没有追随废太子的意图和底蕴。
这笔财富,到了李晏溪的手里,也很微妙。她若大张旗鼓地把银子拉去上交国库,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李长启曾帮废太子敛财的罪名,容易让有心人做了文章,把吴郡重又驾到了历史的风头浪尖上。但若就此截留了,怀璧其罪,也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是非。
如此两难,进退维艰。
这样一想,她还有些感谢崔安屿的纨绔,银子如流水般吃掉用掉,进了赌坊,捐了名分,倒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至少,将来上面查起来、问起来,也有个能摆上台面的说辞,哪怕放荡一点,哪怕奢靡一点,总比没有要好上许多。
“你还会心疼银子呢,不如先心疼心疼你家爷,我可比银子软和多了。”崔安屿低眉笑着去把玩李晏溪的手,素手纤纤,软滑柔腻,他捏在手心里揉搓了一遍又一遍,和田美玉尚不及一触的温润。
阿珠匆匆跑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有些束手无策。李晏溪抽回自己的手,从袖口掏帕子给阿珠:
“擦擦汗,跑这么急,为着什么事?”
“还不是大夫人,作妖的厉害。下月十五圣上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围猎,邀请了朝中同僚和亲眷。我们府里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这一回圣旨上特特提了,邀承平侯夫人、婉莹县主并府中亲眷参加,大房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干脆世子的头衔也给了三房算了,被侯夫人斥了两句,哭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阿桃愤愤道。
崔安屿听了半天,疑道:“大嫂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房是世子,大嫂是世子夫人,体面了多年,如今母女一众就被‘亲眷''两字一笔带过了,连我们三房一个认养的丫头都不如,心理难免愤愤不平。大嫂应该觉得,这县主的名分本该落到婷婷头上的。”李晏溪解释道。
“那大嫂就想岔了,所谓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侯府就算捐十座百座矿山,这名分也落不到崔婉婷的头上。”崔安屿看着李晏溪笑得高深。
李晏溪追问他原因,他又闭口不谈了。他一贯讲一句留一句,明明是个纨绔,偶尔高深起来却又颇得府里老侯爷的真传,到底血脉是相通的。
他既这么说了,李晏溪也懒得往苏氏冷脸前面凑。几日间忙着指挥仆人收拾东西,除了侯夫人的主屋哪里都没有去过。他们在千鞠阁住了些时日,院子里添了许多物件和人手不说,就是人气也旺盛了许多。
这是李晏溪嫁来以后难得的安稳日子,崔安屿不给她惹事了,每天除了去婆婆那里说笑几句,就是围着那位爷张罗:吃食啊、穿着啊、伤药啊......事事劳心,活生生地过成了一个贤妻应有的样子。
李晏溪有时候想,亡母若在天有灵,是否乐见,她如今这一番模样。这段时日忙碌,竟有许久,不曾给母亲进香了。
而那个被崔安屿安置在水云庵的萱娘,也不知道莹莹近来有没有去看过。照理,如今莹莹封了县主,脸上荣光,是应该让生母也沾沾这份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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