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承平侯府以势压人,逼迫我们签的契据。”人群中有人叫嚣,众人心中都有顿失祖产的隐痛,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村民情绪激动,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甚至还有圆着眼睛的小孩子捡了小石子朝他们的方向砸,崔三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临时摆放茶具的矮桌,茶碗应声倒地,茶水顺着地上的沟壑一点点地渗入到泥地里。
面如冠玉的公子一下子变了脸,站在树后的斑驳里,脸上阴云密布,动了怒。
两个仗剑的护卫上前,把人群中带头叫嚣的两个村民提溜了出来,重重地摔跪在了泥地上。
李晏溪揉了揉被小石子砸红的手背,看着阴影里的崔安屿,紫衣萧索,眉头紧锁,似乎下一刻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崔安屿踱步过去,白靴踩上了其中一名村民的手背,来回碾磨几下,又踩到另一个人的手背,如此反复,未发一言。
那几个村民吃痛,但看见崔安屿此刻的脸色,以及两侧仗剑的护卫,却大气不敢出一口。承平侯府的贵公子,若是真的以势压人,那就不仅仅是几块田地的事情。
“本公子认得你,那日在满席楼上,你喝醉了还同爷划过拳,称过兄弟呢,怎么这会就翻脸要拆爷的台了呢!”崔安屿终于开口,他脚下的靴子已经溅了血,出挑的红脏了雪白的缎面。
那个正被碾着手的村民震惊地抬头,光“满席楼”三个字已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侧目。
一个困顿潦倒要卖祖居的乡野村民,何来的银两一掷千金享一顿满席楼的盛宴。
“这山里面的空气当真是清新阿,山里面的宝藏想必也有不少。什么东西属于你们,什么东西不属于,想必你们还不是很清楚。没关系,衙门里面去一趟,大雍朝的律法就能明白个三五分了!”崔安屿又道,眸光瞟了一眼跪着的那几位。
那几位便有些发抖,哪还有方才那一股子为虎作伥的气势,楞了一会,忙不迭地道:“崔三爷息怒,小的愿意卖地,愿意卖地,绝无反悔。”
崔三冷冷地看他们,后面的村民失了主心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晏溪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可以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陈家村旁边的那块空地我们府上已经买下来了,虽不如你们祖产感情深厚,但田地开阔,交通便利,灌溉也很方便,你们将来无论是农耕还是做小买卖都是方便的。”
沈家村村民大都陷入了沉思,沈家村的田地一年不如一年,位置又偏僻出入不易,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换一个地势平坦又便利的地方,对他们而言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对子孙后代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们缺少了搬迁的勇气,总觉得心中对祖产的那份留恋应该得到更多的补偿。
说到底,是贪婪。
沈村长发话,“契据已经签过,崔家给的银两着实不少了,而且连安家的地方都给我们选好了,委实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庄户人家,还是要诚信为重,大家也别闹了,京府衙门的状纸都撤回来吧。”
村民纷纷点头,这场闹剧就算告一段落。
李晏溪随着崔安屿回程,雅堂居的大门还没迈进,就被承平侯府的管家接了去。
闹了这么一出,京城里人人都道崔府强占了民宅,崔侯爷的脸上自然挂不住。纵使此事已经善了,世人也只会道是崔三夫人的富贵通了天,买通了这帮子村民,但这骂名会一直伴随着承平侯崔府,久久不散。
总之,崔安屿被崔侯爷请了家法,一顿闷棍打得皮开肉绽。
雅堂居是回不去了,只能住在他们大婚的千鞠阁里。
崔三挨了打,府里来探望的人很多。风声传出去,就连宫里都派了太医来,专门给崔安屿治伤。
李晏溪一直应酬到戌时,才有空管管她那挨了打,正趴在软榻上呻吟的夫君。
崔三夫人搅动着阿碧递过来的白粥,舀出一小口放在嘴边细细吹了,喂给崔安屿。崔安屿背上渗了血,动弹不得,可一张嘴却没闲着:
“早知道落回难能得夫人小意逢迎一回,爷早该多给侯老爷多捅几个篓子。”
李晏溪拿锦帕拭了拭崔三爷的嘴角,又一口清粥喂进,但见他薄唇轻抿,住了嘴,这才悠悠开口道:“爷这哪里是捅篓子,爷是在为君分忧。”
说着还指了指宫里太医留下的药方,崔安屿一口米粥落腹,勉力用胳膊肘撑起上身,与李晏溪平视,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李晏溪与他相处了三个多月,这两日算是与他最为亲近,他眼睛一眯起来,李晏溪就知道崔安屿在认真了。
“夫人此话何解,爷不过就一无业游民,哪里就能为君分忧了?夫人若是想争诰命,爷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崔三一双桃花眼在李晏溪身上留连。
李晏溪也懒得分辨,继续往崔安屿嘴里送着粥,“有朝庭命官能为君分忧的事情,自然就有无业游民才能为君分忧的事情,比如说抄毁赌坊,比如说强占民宅。”
崔安屿眼巴巴地望着一旁丰盛的配粥小菜,哭丧着一张脸道:“怎么夫人的七窍玲珑心都生在了旁处,一碗干粥给爷灌了下去,都不带夹一口菜的。”
李晏溪这才想起来原来这粥食确实是配了菜的,真是难为崔安屿一个素常爱吃肉的爷们生咽了一碗白粥,但她也是个犟嘴的主,只听她不以为意道:
“爷与妾身讲话,滴水不漏的,只叫下了圈套叫妾身莫名其妙就成了共犯。爷下次可千万要将狐狸尾巴收好了,若再叫妾身不小心瞧见了,别说是小菜,那就连粥也没有了。”
说完,又转身举起绣架上的一把小剪子,冲着崔安屿扬扬手:“妾身,最喜欢狐狸尾巴做衣领子了。”
崔安屿被她恐吓得脸白了白,旋即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开了,她仍然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哪怕自己的夫君被打得血肉模糊,她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但是恍惚中,似乎又有些不同了,至少她会拿着小剪子张牙舞爪地威胁他。
时光足够,她就在他的身边,一切都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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