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李晏溪不动声色。
他这般摇尾乞怜,当有下文。果然,崔三紧接着又开了尊口:“自然是有病的瞧病,有药的赠药。”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李晏溪示意阿桃,阿桃有些迟疑,又得到李晏溪一个催促的眼神,随即颇为不情不愿地从腰侧掏出一个白底云纹坠靛蓝色流苏的瓷瓶。
李晏溪把瓶子拿在手里,这是由岭南一种名贵草药按岭南十一寨珍藏的古方研制的丹药,这种草被当地百姓叫做续命草,一般的汉民并不认得也无从得到这神草。
李晏溪手上的这瓶,是她的嫁妆之一,当时入了礼单,和她一起进了承平侯府的大门。崔安屿能从她浩浩荡荡成千上万的箱笼嫁妆及十数页的礼单中发现这十分不显眼的十数瓶丹药,当真是精细的很,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细思极恐,从她仆一嫁入承平侯府起,崔安屿怕是就惦记上了她的嫁妆吧,短短三个多月,她用自己的嫁妆填了他多少个窟窿。
银钱是小,如今竟还惦记上了旁的东西。
崔安屿伸手去接那药瓶,李晏溪却并没有递给他,他只好收回那只伸出去讨要的手,脸上却丝毫不见尴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还不足以冲破崔安屿厚实的脸皮:
“这药虽是好东西,也只能续命,不能救命。萱娘,你要知道你的选择不多,爷虽不是个好人,可你也看到了,爷娶了一位美貌、善心又多财的夫人。”
崔安屿夸得李晏溪有些恶心,她别过头去不看他谄媚而热枕的眼光,一时不防,崔三自她手里拿了那瓶药,又缓慢而郑重地放在萱娘眼前。
他自李晏溪手心拿药的时候,调皮地捏了捏她两根软嫩的手指,像一个要糖吃的稚童。把药放在萱娘面前的时候,又瞬间换了一个面目,庄重地如同一个铁面的判官,在敲响他的那块惊堂木。
李晏溪看不透崔安屿,萱娘也看不透,但至少她看懂了崔安屿方才刻意缓慢的那个动作,那分明是两个字:放下。
谈何容易,那是至亲骨肉的性命啊!
萱娘琉璃似的美目盼兮,以为她会错意了:他,要她把亲生女儿交到李晏溪的手里!
崔安屿脚步沉稳,走路的时候身体总是故意左边晃一下,右边晃一下,眼角的余光巡视着堂内的一众莺莺燕燕,以及许清平。
许清平如今缄口不言了,他发现他说的越多会漏的越多。他发起的赌局,他设下的赌约,本以为天衣无缝,却是把祸水引到了家里来。若是寻常挑两个小妾,也没啥,毕竟李晏溪给的银子足以买百八十个小妾。可偏偏又引出了萱娘,若是直接要了萱娘也没啥,横竖她也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那些来路不明的秘密会随着她的生命一起终结。
可崔三不要萱娘,崔三要莹莹。许清平当然不愿意给莹莹,可是他漏了太多的把柄在崔三手里了,野路子,没有籍契,花柳病.....他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又会引出更多。
现在许清平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晏溪的身上,李晏溪定是不喜欢丈夫玩弄稚女的,李晏溪随便拿一个没有籍契或什么理由就拒绝了。
“娘,崔三夫人是好人,与其在这里.....不如跟崔三夫人走,而且她有可以治疗您的药。”莹莹小小的身子半掩在萱娘的身后,小孩子的眼光不染杂尘,最是分明,她觉得李晏溪就是她们母女无尽苦楚最后的救赎,她在佛前微光里虔诚地为亡灵祷告的样子如同一副卷轴印在了莹莹的心里,女孩潜意识地觉得她是温暖的、可以倚靠的。
“傻孩子.....”萱娘抚着孩子的头,有些沉重的东西她还没有全部告诉莹莹,在母亲的庇佑下,纵使生活艰难,纵使群狼环伺,她也依然可以保存一颗与世无关的童心。
孩子,如果母亲没有了呢?如果崔府的大门只朝莹莹一个人打开呢?
“崔三夫人,贱妾冒昧想问夫人一个问题。听莹莹说,您在积云寺贡了两个牌位,一个是您的生母,另一个您能告知是谁吗?”萱娘鼓起勇气问道。
李晏溪有些震惊,那块牌位......
阿怜,卒于大雍景庭元年二月初三。
谁会去在意这样一块不详的牌位呢,但萱娘殷殷的眼神又分明告诉她,她在期盼。
“大雍景庭元年,吴郡被围,那一年死了很多人。我在那场战争后立了这块牌位,它代表死于那场战乱的无辜之人,并不是特定的什么人。”李晏溪回道,她的眸光有一瞬的暗淡,两年了,她并不是很愿意去回忆这一段往事。
“夫人果然良善,像您的亡母。”萱娘道,积云寺的另一个牌位:先母李氏晏昀端之灵位,卒于大雍景息二十三年。
萱娘于此时此境提及李晏溪的亡母,不得不说,是高招。用血缘的一点牵念,去唤醒李晏溪心头的更多善念,为自己,为莹莹。
萱娘妥协了,并非放下,只是年幼的女儿让她不得不低头,往前看。
“当然,战争么,无辜之人也会死于非命,此为战之罪,而非人之过。而我的夫人缅怀战死之人,为其亡灵超度,实在是难得的良善之举。这举动,与岳母当年也是不枉多让。”崔安屿插嘴道。
李晏溪皱眉,每次听他夸奖,她便不自觉的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难道这是与纨绔相处的日常顿悟么?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李晏溪,似乎在等她的宣判。
李晏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她从来不是救世主,甚至她非常地厌恶那种企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全局的行为,她很少出头,很少拍板,甚至对于旁人的事情,她都不愿意多言语几句。
今日,她又没有忍住,毕竟相识一场,多了一些接触便难免心软。为了莹莹,她姑且破一次例:“莹莹,我们带走。许掌柜没有异议吧?”
许清平没想到她竟然能够纵容夫君到如此境地,只能底气不足道:“莹莹,并不是姬妾啊。”
“萱娘已经不中用了,许掌柜养着莹莹难道是为了府里能多一个扫地的?”崔安屿懒懒地发问。
若是旁人,许清平还可以糊弄两句,可是面对京城第一纨绔,他的那些龌龊在他眼里简直无所遁形。
许清平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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