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可有籍契？”李晏溪眼眉微抬，神色微凛。
许清平但笑不语，只是眼带谄媚地望着崔安屿。
野路子来的，哪里有什么籍契。
李晏溪微微抬高声量，道，“三爷欲念薰心，容得了些许瑕疵，妾身蒙侯夫人重托，为三爷理家，却不得不做这个恶人，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我们侯府可不敢用。”
言下之意是，不满意。
李晏溪这样推辞，自然也有她的一番考量，她观眼前这个萱娘的姿容神态，绝非凡品。这样的人甘心困于许清平这等商贾人家，要么是家里遭了大难，要么是隐忍有所图谋，这样的人，放入侯府，必成隐患。
她虽不管崔三风流无边，却也怕他引火烧身，殃及池鱼。谁叫她自己如今也成了崔府这个大池塘里的一条鱼。
谨慎些，方能自保。
“夫人，这在外人家里面呢，为夫不要颜面的么？”崔三不满地努嘴，底下跟着的小妾也都惊异于自家夫人的直白：夫人，好像并不惧怕老爷！
而且夫人虽然言辞犀利一些，说的却十分有理，她们这些入了籍的自然也不愿意与那来路不明的搅合到一块。老爷不靠谱，成天惹事生非，好在有夫人在，无论老爷惹什么样的祸事，夫人好像总有能力摆平，而且还难得的不糊涂，该反对的时候绝不心软。
一群小妾们看她们夫人的眼神过于热枕，以至于崔三一度怀疑自己的家主地位。
“妾身以为，三爷与许掌柜这一衣带水的关系，不拘泥这些。”李晏溪面无表情地回道。
都想着要共用一个女人了，还假猩猩地谈什么颜面呢？
“崔三夫人实在是抬举了。”几番较量下来，许清平有些瞧出名堂来了，这崔家三房的家庭地位实在是玄妙的很，崔安屿是不是个花架子尚不好定论，但李晏溪一定是个狠角色。
“老爷，您方才说她是崔三夫人？哪个崔三夫人？”一直静立旁边、低头不语的萱娘听闻许清平唤李晏溪，突然抬起头，琉璃似的晶莹却空洞的眼珠子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这京城里还有哪个崔三夫人，自然是承平侯崔府新娶的三房媳妇。崔三老爷看上你了，你如今能不能离了我这腌臜地攀上承平侯府的高枝，就要看崔三夫人点不点头了。”
许清平有些不耐道，这要搁两年前，萱娘颜色盛极的时候，别说是崔三爷，就是崔大爷崔二爷看上了，他也是不舍得割爱的。况且她这来路，实在也是晦涩得紧，这要是被挖出来可是要吃罪的，原来他想着要将她一辈子困死在许府的墙院里，如此人不知鬼不觉。
谁曾想，崔三挖墙角挖到了他这深宅内院里来，又偏偏要寻那野路子来的野味，许清平只好匆匆唤萱娘出来顶上。若是崔三不要，也就罢了，若是崔三要了，横竖这萱娘，也没有几个月的命了，如果她死在崔三的府里是不是要比死在他这里更干净呢？
“萱娘，你还楞着干嘛，给崔三夫人敬茶啊！”许清平呵斥萱娘，她赶忙自丫头手里端了一杯茶，莲步生花，敬给李晏溪。
话可以乱讲，茶可不敢乱喝。
李晏溪自然是不肯接的，那萱娘就一直跪着，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间，崔三爷说话了，带了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雍容：
“谁说爷看上这萱娘了，没听到我家丫头都说，她太老了吗。爷牙口不好，咬不动。”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齐齐看向他：
阿珠瞪圆了眼珠子：婢子这眼光与您这眼神哪能一样阿，再说夫人不是说，这萱娘是绝色阿，老就老点呗，露春苑还有更老的呢？
许清平也瞪圆了眼珠子：我的爷阿，您没看上萱娘，您费这老鼻子劲干什么，您这明示加暗示在下听明白了呀，可不就是萱娘吗，宫里来的罪奴，野路子的，长得也附和您的审美......
就连李晏溪也忍不住瞪他：她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找到对的人了，怎么就又不是了，这戏太复杂，她不想陪着唱了行不行？
“阿娘，你在这里吗？”正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唤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厅堂的门框上探出一个圆润的小脑袋。
一个小女孩一双圆溜溜的眼珠转啊转啊，落到了萱娘的身上，然后扑过来，一把抱住萱娘，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把头埋在萱娘的怀里，喃喃道：
“阿娘，不要离开莹莹，莹莹很乖，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显然，这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姑娘。然而许清平见到她，却浑身都透着不耐烦：
“你上前面来干什么，大人们前头谈事情，哪有你这贱丫头插嘴的份，还不赶紧下去，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
小女孩显然是很怕他，许清平只是随意的语气，她就浑身有些发抖。萱娘手里奉着茶，想要腾出手去抚慰那女孩，却不能够，只能下意识得与她挨得更紧。
李晏溪打量跪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她身着褴褛，脸上有脏污，腕上手上都有伤疤，眼睛却很干净，像山上的星辰，有一种纯净的明亮。
这样的小女孩，她认识的本就不多，更巧的是，这一个，她恰好认识。
“怎么是贱丫头呢，长得多标志啊！”崔三爷喝着茶，冷不丁冒了这一句。
萱娘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与愤怒像是能喷出火苗似的，她反应这么强烈又迅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莹莹长得美，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当年她带着张吃饭的嘴进到这府里，老爷看重她的美貌同意了，旁人却是多有微词的。这些年她事事依老爷，什么样的客人都接待，什么样的委屈都可以接受，为的难道是她这个早已心死的人么，为的都是她这个尚未长成的女儿啊。
从六岁长到八岁，可太不容易了。
眼见着莹莹越长越有超脱寻常庸脂俗粉的清新之气，也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萱娘好不容易求了老爷，把她送到老太太跟前去吃斋念佛，为的就是离那些充满欲念的眼睛远一点，却终究还是没能逃开命运的魔掌。
如今萱娘的身子被掏空了，她的女儿却还那么小。
崔安屿，那个有着“京城第一纨绔”盛名的崔家三爷竟然盯上了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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