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娅熙狐疑地看向他。说实话吗?她不想。可对方明显是话里有话。于是,她做了个顺水人情。
“都......好?太子决定吧。琴棋书画各方面的,三姐姐都要比我精通。”
北宫沉雪捏起餐桌上的白玉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唇角噙着一丝凉薄的笑。
“既如此,那便大家同乐,听曲子吧。三小姐,本宫也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听闻你今日特意带了古琴而来。不如就由你来为这顿午膳抚琴助兴,如何?”
林婉香被男人的笑凉进了骨子里。抚琴助兴?那是酒楼琴姬和青楼女子为取悦客人才会做的事。
她堂堂千金小姐,何时沦为要在谢御医之流用膳时助兴了?而且,还是在林娅熙的宴席上!
问林娅熙时是听曲子,问向她时就是弹曲子。孰轻孰重,岂不高低立现?
偏她再如何羞愤,也不能拒绝北宫沉雪。人家刚答应了她的不情之请不说,就是光论身份,更无理的要求她都得满足。
林娅熙也被北宫沉雪的笑里藏刀给怔住了。原来,他此前的铺陈都是为了这一刻吗?
是的。从林婉香自斟桂花酿开始,到暗讽林娅熙,再到得寸进尺地要跟随出府,腹黑如北宫沉雪怎能不叫她付出点代价呢?
男人颇为体贴地说道“林三小姐若不愿,就作罢。本宫最不喜勉强于人。”
被落下脸面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但林婉香也明白,推拒便是等同于得罪了太子。之后再要有任何形式上的靠近,都将是痴心妄想。
樱红的下唇被贝齿咬得泛白。
或许,这只是当权者给她的下马威呢?林娅熙与北宫沉雪初识那会,还只是晋王府里一个低贱的丫鬟。她不也曾抛头露面,参加了云舒坊的歌舞比赛吗?
不但没有被看低,反倒入了男人的眼。果然,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林娅熙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够泰然处之。她若在自家宅院里再推三阻四,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青衣,去把我的古琴取来。能为太子殿下助兴,小女乐意之至......”
林娅熙此时若是还看不出来林婉香对北宫沉雪的企图,那她就是睁眼瞎了,白费了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北宫沉雪将来总是要佳丽三千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别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安静吃瓜,少插手为好。
榴莲和春梅搬了张琴案到厅中一角。
青衣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摆好古琴外,还特别在旁边放了一鼎精巧的小香炉,又洋洋洒洒散了些花瓣。很有种焚香净手,岁月静好的仪式感。
林婉香长袖一甩,跪坐于案前。
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青色香雾,婉转的曲调也从她指间渺渺而出。
一曲《凤求凰》,她弹奏得极为投入,在每一段的细节处理上都加入了巧思。使出浑身解数,力求达到观感和听感上的完美统一。
弹到诉衷肠时,她举眉,含情脉脉地望向上首位的北宫沉雪。
却见男人满眼柔情缱绻,正注视着身旁的林娅熙。而少女则是笑得眼眸弯弯,梨涡浅浅。
指尖一拨,一个音符乱了,方寸也乱了。
虽然极其细微,但陶醉其中的林国公还是眼皮一皱,掀了开来。
林婉香迫使自己强定住心神,继续她的弹奏。
北宫沉雪却似全无所觉,和林娅熙探讨着说道
“三小姐所选的这首凤求凰,不单曲子精妙,词更是妙不可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清润的音色如和风拂过耳畔,酥酥麻麻,亦如细雨飘过心田,淅淅沥沥。
林国公的眼皮复而阖上。
凤求凰的琴曲本就是司马相如为求爱写给卓文君的。配词再由北宫沉雪吟给林娅熙听,个中的爱慕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然,林娅熙却光顾着欣赏,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
“诶,太子你说。如果由灵鸢姑娘弹出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意境呢?”
此情此景之下,林娅熙敢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一来,灵鸢姑娘的琴技在京城中首屈一指。二来,她是顺着北宫沉雪的心意说的呀。
三来,她绝对没有将林婉香和青楼花魁做类比的邪恶思想!
北宫沉雪玉面一黑,越过总是无孔不入的灵鸢。
“四小姐可曾听人唱过此曲?”
林娅熙摇头。她看过国民闺女和威龙弟弟演的电视剧,但古人的唱法还真没有听过。
林婉香心下一凛,眸中隐隐蓄起泪光。
为林娅熙的饭局助兴已经够屈辱的了,而她又将冠花楼的花魁扯进来,分明是在报复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在耍弄心机上,林娅熙真真是技高一筹,她自愧不如。
每当她以为希望触手可及之时,林娅熙便要生生将其夺走。
凉亭里是,现在更甚!
凌乱间,怕什么就来什么。北宫沉雪出言询问了。
“林三小姐可会唱这曲风靡四国的凤求凰?”
风靡四国这话一出,林婉香被堵得不唱也得唱。琴是她带的,曲儿是她选的,罪便是自找的了,含泪跪着也得唱完。
“小女......”
犹犹豫豫间,她还是答了“会......”
林婉香艰难地开了口。歌声温婉悦耳,却遮不住气息中弱弱的颤意。
她努力摒除杂念。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曲毕,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一颗晶莹滚烫的泪珠却应时滴落,撞击在琴弦上,霎时粉身碎骨,绽裂成几瓣。
“三小姐琴艺了得,歌声更是柔婉动听。如诉如泣,似怨似慕。本宫今日的耳福着实不浅。”
北宫沉雪的夸赞对林婉香而言,更是火上浇油了。
她极力压制住汹涌而上的哽咽,垂着头说道
“太子殿下谬赞。父亲,女儿突感不适,可否先行回院落休息?”
林娅熙好意关心她。
“三姐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我房间里休息下,等好一些了再走?”
“不必了!”
意识到这三个字咬得太重,林婉香闭了闭眼,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又轻柔地道
“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在厅中坐久了,呼吸有些不畅,出去走走便好。太子殿下,父亲,女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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