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宫宴结束后，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收拾和清理殿内的满地狼藉。
年幼的帝王如今很黏着陆珩，他总觉得偌大皇宫之中，他可以信任的人很少，而陆珩恰好是其中一位。
“陆侍卫，朕命令你护送朕回寝宫。”
年幼的帝王发号施令起来，愈发的炉火纯青，再也不是刚开始那么青稚嫩的模样。
“微臣领旨。”
新帝并不知他还能坐稳这皇位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
先祖皇帝昭令里写的是让摄政王登基为皇，而不是他的父皇。
摄政王有能力，有野心，他总有一天会取代自己。
那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会被杀掉吗？
“陆侍卫……你跟随摄政王身后多久了？朕见你年纪也不大，武功却很高强，朕很钦佩会武功的人，改日你也教朕几招当防身术，好不好？”
新帝语气激动，脸上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嫩与期待。
他对陆珩的态度，十分敬重有加。
他从小生活在冷宫，饱尝人间冷暖，所以陆珩救了他的性命，哪怕陆珩是摄政王的走狗，可他还是愿意去亲近陆珩。
新帝甚至在想，假如他能把陆珩收入麾下？
陆珩愕然，他看向满眼希冀神色的新帝，拒绝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是因为新帝如同沈宝珠一般，有一双漂亮，璀璨夺目的杏眸。
杏眸亮晶晶的，叫人看着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说到底，新帝也不过是个孩子。
小小年纪要经受这残酷的一切，陷入皇权斗争的漩涡中。
陆珩靠在墙角处，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有呼吸，楚琰真的会误以为他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陆珩，平心而论，这小子骨子里也透着一股狠劲，有他当年的风范。然自己并不像他多情，为情所困，重情的人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楚琰缓缓的抬起手，落在陆珩头顶上方。
外头雨势渐大，随着平地惊雷，陆珩幽幽的抬起眼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嗓音沙哑无力，但依旧从容不迫的开口：“你要动手？”
楚琰皱眉：“莫要怪我狠心，带上你，始终是拖累。”
陆珩轻嗤一声，艰难的挪动着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肩头的伤口又溢出了鲜血。
牵动伤口他不禁闷哼一声。
楚琰见状，忽然伸手落在陆珩受伤的肩头，手劲越来越大，他感到手下的肌肤在颤栗，紧绷起来。
即便如此，陆珩也不肯出声求饶亦或者痛呼出声，他就这么倔强？
“让你求饶这么难？”楚琰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喃喃自语问自己。
看着眼前的陆珩不免让他想到当初他自己被亲信背叛，锒铛入狱后，崇文帝命人用铁钩穿透他的肩胛骨，亲自审讯他，问他肯不肯主动求饶。
届时他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甚至意识模糊不清时，也曾动摇过求饶的念头。
但一想到崇文帝小人嘴脸，又一次次的压下。
但最终，他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模样。
崇文帝折磨他，他如今对陆珩，有何不同？
问出这句话后，陆珩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用黑黢黢的眼眸瞅着他。
楚琰有瞬间的晃神。
也就在这瞬间，他只见面前寒光一闪，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
“你……”
原来方才是假象迷惑他的，是他疏忽大意轻敌了。
“你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握动剑？”陆珩低低一笑，剑尖抵住楚琰的腹部，他整个人身子都倚在墙上，“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自私自利，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一颗棋子，遇到危难也会毫不犹豫把我抛弃。”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这是楚琰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依据陆珩的武功，大可不必与他一起坠崖，即便选择跳崖也无须拉住他，他可以轻松的逃生。
该不会是因为可笑的血脉亲情的缘故？
陆珩想起年幼时，他与娘亲相依为命，村里孩童欺辱他是没爹的野孩子。他试图反抗，换来的更多的责骂与打压，起初他会哭着回来向娘亲抱怨，可每次娘亲都是环住他，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告诉他，有朝一日，他爹爹会回来寻他们母子的。
可是没有。
当期盼变为失望，逐渐的他的内心只有怨恨，尤其娘亲被连累无辜受害身亡。他告诉自己，有生之年见到辜负他娘一辈子的负心汉，他会亲自手刃对方，提着他的脑袋以祭娘亲在天之灵。
为何要救楚琰，原因也十分简单，他不该在此时死，而他身上还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我以为你应该恨我入骨。”楚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毕竟我当初抛弃你们母子，让你四处流离，甚至认作沈家人，这一切你都不在意？”
“我一直韬光养晦，眼睁睁看着崇文帝坐拥天下，我发誓有朝一日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而瑾儿自幼身子羸弱，我从慕容云口中得知你的存在，让他暗中联系你，与你相见相认。”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我被亲信背叛，投入大牢中。我再也不信任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我只信自己。”
楚琰继续道：“只要能亲手把崇文帝从那个位置拉下来，我此生无憾了！”
“陆珩，你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坐上那个位置，我会立你为东宫太子。你可以光明正大求娶沈玄海的女儿。”
楚琰的循循善诱似乎没有让陆珩动心，他依旧保持足够的理智，换句话来说，他心知肚明楚琰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他那种人怎会留下任何威胁他位置的人或物？
思及此，他目露讥讽之色，“不必巧言舌簧说那些话糊弄我，我不是傻子。”
“你的确是个聪明的人。”楚琰叹道：“那么现在到我反问你了，你真的要杀我？”
屋外惊雷一声又一声，楚琰也在等待陆珩的回应，杀与不杀皆是在他一念之间。
“我不会杀你。”至少眼下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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