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见母妃恼羞成怒，捂着心口，一副犯了心疾一般，他缓了缓气息，嗫嚅着开口：“舅舅说那些世家都会一起推举我为皇储，落在父皇眼里，又会如何看待儿臣？且不说父皇服用丹药的目的就是长生不老，然则早就立下皇储，何来朝臣们置喙合适人选？”
“再者，舅舅他们真是认为我谦逊好学，性情敦厚？本殿看来，舅舅他是觉得我好拿捏。若我真登基为帝，只会处处受那些世家牵制，成为傀儡帝王。”
六皇子越说越气，在屋子里踱步，“母妃糊涂，只听信舅舅只言片语，殊不知舅舅算计着我们。”
窦嫔到底是他母妃，纵使心里鄙夷窦嫔目光短浅，但嘴上还是给对方留了几分颜面。
六皇子一直都清楚，这皇位高处不胜寒，不仅每日都得处理繁多的事务，批阅奏折，还要提防有人篡位与刺杀。
而太子作为储君，一言一行都受人监视，只能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半分。
朝堂里还有那些谏臣意见不和便当殿触柱威胁，凡此种种，六皇子一想到便头疼不已。
皇子们都肖想那个皇位，可他偏生不稀罕。
他如今逍遥自在的，每日吃吃喝喝，逗鸟听曲好个神仙生活，何必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他可不想后半辈子都成为世家手中的牵线木偶，身不由己，处处受牵制，要费尽心机与他们周旋。
更何况他自认没有经世之才，那些奏折也处理不好，索性绝了这个心思。
他只想等新帝登基，自请一块封地，他利落的收拾包袱就走。
若是窦嫔愿意和他一起去封地养老，他也会恳请新帝网开一面，让他尽了孝道侍奉母妃颐养天年。
窦嫔原本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她捏着帕子，急得直掉眼泪，“可，可你舅舅口口声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听这话，六皇子怒目圆睁，“准备好了？舅舅这是恨不得把我放在火上炙烤！可真是本殿的亲舅舅！此事母妃休要在管，要是窦家还递信入宫，母妃就称病不见，省的母妃夹在其中为难。”
不得不说六皇子考虑周到，窦嫔正有此意。
说不动六皇子反而被他训斥一顿后，窦嫔一时脑热这会儿也渐渐清醒过来，庆幸儿子比自己见识渊博，但同时也骑虎难下。
毕竟兄长意思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如今要拂了兄长的“美意”，窦嫔少不得要称病不见客，方能躲过兄长的滔天怒火。
自从崇文帝短暂的失明后，堆积在案上的奏折，与日俱增，好在太医每日施针，崇文帝总算恢复了视力。
然这事他并没有立即宣扬，是想借机看看那些朝臣们的反应。
海公公搀扶帝王入殿，崇文帝落座后，目光毫无焦距的看着殿内的朝臣。
一如既往地早朝结束后，殿内几位大臣相视一眼后，有位朝臣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事启奏。”
崇文帝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大臣便将准备好的话通通说出来，还扯上了国运，以及有关国祚绵长，还请陛下早点立下储君。
龙椅上的帝王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问：“那不知诸位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悄然布置了陷阱，只待猎物一点点的走进陷阱里。
当听到六皇子楚沣时，崇文帝目光略有所思，虽是空洞的目光，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准确的落在同样在殿内的六皇子身上。
那目光看的六皇子浑身一个激灵，父皇不是失明了吗。为何那目光锐利的惊人，拷打着他呢？
六皇子垂首而立，攥紧了手心。
“所以，诸位爱情都认为朕这六子，是惊才绝艳之辈，堪为太子人选？”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若是以往帝王这样质疑的语气，那些臣子揣摩圣旨，也不敢贸然应答。
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失明，也看不见他们是何反应。
崇文帝将那些臣子的神情变化通通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记，他有些期待老六是否会顺应朝臣的提议，接下储君这个位置。
他这六子向来是谨慎细微的性子，在一众皇子里，并不出类拔萃，样样平庸，毫不起眼。
这样的他，在这些臣子口中却成为最合适的皇储人选，怎么看也像是臣子们暗地里统一口供，推举老六，只是不知老六本人是否知情。
崇文帝换了个慵懒的姿势，看似很放松的姿态，可双肩紧绷着，鹰眸直勾勾的盯着六皇子看。
六皇子再也受不住那冷厉的视线，内心煎熬，咬了咬牙，快步出列，跪地就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儿臣是怎样的性子，知子莫若父，父皇最是清楚。儿臣既无丰功伟绩，又无经世治国之才，怎堪为东宫太子？诸位大臣真是折煞本殿了。”
“更何况，儿臣前还有几位皇兄，于情于理，储君人选也不该落在儿臣身上。谢过几位大臣的厚爱，本殿愧不敢当。”
六皇子说的义愤填膺，昂首挺胸，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倒是让几位推举他的朝臣惊愕之余更是难堪，不约而同将质问的目光投向窦大人。
窦大人又惊又怒，咬牙切齿，心里早就将六皇子斥责了千百遍，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居然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当殿拒绝，不仅拂了他的颜面，更是让一众支持他的臣子左右为难。
也不知窦嫔回宫是怎么同六皇子商议此事的。
那些举荐六皇子的朝臣气的满脸通红，庆幸陛下失明瞧不见他们的神情。龙椅上的帝王也双目紧闭，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六皇子眼下可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明哲保身，“父皇，儿臣对楚国对父皇的忠心，天地可鉴，还请父皇明察。”
窦大人脸色已由红转青，若不是这是朝堂上，他真会捋起衣袖上前质问六皇子，临时变卦是为那般？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就在此时，坐在龙椅上假寐的帝王，幽幽的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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