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身后跟着的葛嬷嬷合上房门，垂手而立，目光无悲无喜。
“崔氏，你胆敢谋害当家主母，该当何罪？”沈老夫人的嗓音透着一股森寒之意，她居高临下的盯着崔姨娘，面无表情，宛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沈宝珠害我儿性命，我不过是想着为明音讨回公道罢了，这有何错？”
“明音之死乃是意外，与宝珠无关，更是与秦氏毫无牵连。老身当初做主让你去庄子修身养性，本以为你会潜心向善，岂料助长你的气焰，倒叫你对沈家心存怨怼，甚至拔刀相向。”
沈老夫人垂眸细看她的神情，“事已至此，既然你待在庄子上也不安分守己，又对下毒谋害秦氏一事，供认不讳，老身也看在你在沈家多年，侍奉玄海的份上，留你个全尸。”
“老夫人容不得我？”崔氏扬眉浅笑，“当初若不是老夫人授意，妾怎能爬上大爷的床？”
“如今却说是怪罪妾不安分守己？”
“崔姨娘慎言！”葛嬷嬷急急忙忙的打断，一边悄无声息地观察老夫人的脸色。
果不其然，沈老夫人脸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屋外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芭蕉叶上，不消一会儿便凝结成圆润的水珠，顺着叶尖滑落至地面的青石板缝隙里，消失不见。
柴房内烛火幽幽，崔姨娘的声音如泣如诉，十分渗人，“妾的话句句属实，老夫人当年授意妾趁着大爷醉酒之时，偷偷与他成了糊涂事。为的不就是震慑秦氏？老夫人心里忌惮秦家，唯恐拿捏不住秦氏，故而出此下策给秦氏添堵。”
“大爷纳妾过门，妾为了沈家开枝散叶，诞下明音，本想着在后院里守着女儿看她嫁人生子，此生也再无遗憾。”
“老夫人拿捏住了妾当年的攀附之心，而妾也甘之如饴被老夫人当筏子，只是明音何其无辜，她也是夫君的孩子，即便是庶女，也是老夫人的孙女，为何老夫人纵容杀人犯逍遥法外？”
“崔氏，你的话说完了？”老夫人眼眸微抬，一股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袭面而来。
“妾只恨，当初派人在普陀山截杀沈宝珠，未能得手。否则我的明音也不会死。”
崔姨娘面容憔悴，形同枯槁，一双眼眸空洞无光，怔楞的盯着柴房窗户，瞧见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动如鬼魅，她蓦然睁大了双眸，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在老夫人听来却是无比刺耳，由着葛嬷嬷搀扶着，出了柴房，那守在门外的两个老嬷嬷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崔姨娘是休想活过今晚。
翌日天明，沈宝珠睡眼惺忪，香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压低了嗓音，“小姐，崔姨娘昨晚没了。”
沈宝珠怔楞了一下，攥紧了手心。
香儿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崔姨娘是自裁的，老夫人下令，府里下人不得妄议此事。还命人把崔姨娘的尸体囫囵用个草席子包着，要丢去乱葬岗。”
沈宝珠沉默的听着，“祖母既然吩咐不得妄议崔姨娘的事，你也谨记，没得招惹麻烦。”
香儿信以为真，乖巧的点了点头。
秦氏这几日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听闻了崔姨娘自裁一事，虽是知晓其中必有蹊跷，可这高门府邸后宅里，哪少的了腌臜之事。
她也只能睁只眼闭着眼，谢过婆母命人送来的名贵药材，扭头就让丫鬟稳妥收起来，束之高阁。
崔姨娘的死只不过是往波澜不惊的湖面投了颗石子，荡起一丝涟漪后又最终会归于平静。
而沈宝珠也察觉，陆珩近日皆是早出晚归，有时归府时红霞满天，亦或是星月交辉。
她不清楚陆珩频繁出府，究竟去往何处，又去做了什么事。
或许某一天，他就此别去，再也不会回沈家。
这个念头让沈宝珠有些许的不安，她不得不承认，不知何时，她心里开始惦记起陆珩，无关讨好，曲意逢迎，只是单纯的挂念着对方。
于是当陆珩再一次披星戴月的回来，踏进院子，瞧见抱膝坐在台阶上的少女。
少女的裙摆在台阶上散开，宛若一朵盛开且娇艳若滴的花，乌发瞧着很是柔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巧。
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陆珩拾级而上，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垂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你在这做什么？”他的嗓音一贯的冰冷，此时又带着几分初秋的燥意。
沈宝珠从臂弯中抬眸瞧他，老老实实回答：“我在等你回来，四哥哥近日似乎很忙，早出晚归。”
说着，她想要站起身，才发觉蹲久了以至于小腿肚发麻。
陆珩见她面有难色，下颔微抬，虽是嫌弃，但还是朝她伸手。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指节匀称修长，沈宝珠毫不犹豫搭上自己的手，任由那一股力道把她拉起来，等她站稳后，陆珩才松手。
“寻我是有何事？”陆珩随口一问。
沈宝珠同他离得近，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她瞪圆了眼眸，难不成陆珩这些天披星戴月，结果是去杀人？
还是说他又负伤了？
沈宝珠轻轻的咬着下唇瓣，默默地与他保持距离。
陆珩岂看不出她突如其来的疏离，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猜测，故而道：“沈宝珠，你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连名带姓叫人的名字时，总是含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旁人或多或少会觉得压抑与畏惧，可沈宝珠习以为常，反而一颗心松懈下来，“我闻到了血腥味，不是四哥哥你自己受伤了罢？”
闻言，陆珩微不可闻的皱起眉头，每次回沈家，他都特意净了手，莫非这沈宝珠是狗鼻子不成，对气味如此灵敏？
思及此，他嗤道：“怎么，怕了？”
话语里带也着不动声色的愠怒之意。
“倒不是怕，是担心你。”沈宝珠深吸了口气，“担心你在做的是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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