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有了身孕，生下沈明音，我虽是不喜，但这些年也未曾刁难她们。对待沈明音也是一视同仁，宝珠有的，她断然也有一份，春衫，冬袄都与宝珠一个份例。这京城里哪家主母能做到此？”
“她残害我女儿性命，我还未找她算账。”
“ 她的死，也是天意难违。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好轮回……”
“住口，秦氏，你还是大房主母，怎能说这些？”沈老夫人连忙打断她的话，又拿眼去觑沈宝珠脸色，见她眼尾泛红，咬着唇瓣，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你们也不必揣测老身心中所想，老身也并无此意。”沈老夫人撂下话后，便由葛嬷嬷搀扶着离去。
出了花厅，老夫人有些疲惫的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侧的葛嬷嬷，“难道老身真的错了？”
葛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老夫人怎会错呢？”
“对，老身没错，老身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沈家的荣耀，否则百年后我入了黄泉地府，怎么向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有何脸面去见他？”
葛嬷嬷心知肚明，老夫人口中的他，便是故去的沈老爷。
“宝珠的性子到底要磨一磨，”沈老夫人按了按眉心，“我得想想法子。”
葛嬷嬷于心不忍，“老夫人您这又是何必，您也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您为了沈府殚精竭虑，要千万注重身子。”
老夫人摇了摇头，留给她的时间有限了。
沈宝珠正低头用帕子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指腹，冷不丁的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熟稔的冷淡嗓音，“你是要把这双手擦破皮？”
沈宝珠抬眸与其视线相交，小声道：“倒也不是，只是方才见到了血腥的东西，我总觉得那股腥臭味久久未散。”
“你去寻过我？”陆珩声线十分平淡，像是随口问起。
沈宝珠点头，“不巧，四哥哥当时似乎在休息，我见便放下糕点就离开了。”
她佯装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完。
陆珩默然片刻，突然十分笃定的开口，“你都瞧见了不是吗？瞧见了我梦魇，你听到我说了什么？”
被他那黑黢黢的眼眸锁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目光注视下无形可遁。
沈宝珠攥紧手心，轻轻叹息，“四哥哥心如明镜却要来问我，难道是害怕我听到了什么话？”
“我说了什么？”
“你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救命。”
陆珩瞳孔蓦地一缩，身子也微微僵硬住了。
沈宝珠试图开口，“除此之外，你什么也没说，我虽然不知你梦到了什么，但如果我可以帮上忙，我可以……”
“可以什么？安慰我，不需要。”陆珩讥讽道。
他迅速打断沈宝珠的话，阻止了他不想听的话，他已经在沈宝珠面前展现了最柔软脆弱又卑怜的一面，他是如何的崩溃痛苦，沈宝珠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要怜悯自己吗？
“说实话，我并不太会安慰人，但，四哥哥倘若你肯同我分享心事，我愿意聆听。”
“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是活在过去，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四哥哥，你经常梦魇吗？都梦到了些什么呢？”
她语气盛满了关切之意。
陆珩目光定定地盯着她，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沈宝珠以为他不会回答，然陆珩说：“梦到了幼时的事。”
原书关于陆珩幼时的事都在番外，恰巧沈宝珠没阅读番外，但每个偏执腹黑的主角背后总是有悲惨的童年，凸显他生长环境的险恶，造成他这种性格。
由此可见陆珩的童年想必也是十分艰辛。
“能同我说说吗？”
“事关你的娘亲吗？”
陆珩语气淡漠，像是竭力克制某种情绪，“我幼时同娘亲相依为命，我还养了一只狗崽，娘亲一直念叨着要见我娶妻生子，可惜，她没能见过。”
“我还记得当那群人发现我们，娘亲叮嘱让我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黑狗也为了救我，被那些人杀了。娘亲也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知该去往何处，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我甚至在想我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不留下一起死了呢？”
他咬着牙说着，“后来，我被人掳走毒王谷，我以为凶多吉少。我被当做试药人，每天都有无数的毒虫在身上爬，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我不甘心当试药人，终有一日失去价值，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接近了毒王，我想杀了他。”
沈宝珠发觉他整个人都神经紧绷，眼眸通红，戾气丛生。
她试着伸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臂弯，无声的安抚。
“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你梦魇，你痛苦是觉得没能救了娘亲与黑狗对吗？你觉得你自己逃跑是懦夫行为，你回忆起曾经，你想着当初哪怕是死，也要与娘亲死在一处是吗？”
“可你若是死了，你便不会恨吗？”
陆珩愣了愣，旋即冷冷勾唇，“你说得对，我这种人哪怕是死了，也会怨气不散的。”
他突然低低的笑出了声，不是以往讥讽的冷笑，显得十分怪异。
“不过这事也没法假设，如若当初我也死了，或许我与娘亲都已经转世投胎，我也会忘却前尘往事。”
沈宝珠听罢，微微一笑，“我以为四哥哥的性子只怕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陆珩也笑了笑，“也许罢。”
上头既然让他活下来，那他就会好好活着，毕竟他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在毒王谷九死一生，初入沈家也是受尽沈宝珠折磨欺辱打骂，这些他都可以忍受，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只不过当他知道沈宝珠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总是会担忧沈宝珠因此看轻他。
不过眼下看来，她对自己更多的是怜惜之意。
“四哥哥，你第一次同我说你的过往，我很高兴，你肯向我分享你的过去。”沈宝珠杏眸澄澈，看向陆珩，“我愿意当你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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