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暻听罢，自嘲的弯了弯唇角，神色落寞，喃喃自语，“我或许是疯魔了。”
他不顾众人反对，径直抱着怀中已经冷硬的翎娘往后院走。
“沈明暻，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你要当众违逆娘，以及祖母老人家吗？”沈明铮沉声喝道，毅然决然的挡在沈明铮面前，有些于心不忍，不敢直视沈明暻怀里的翎娘。
沈明暻自嘲道：“大哥也知道对不对？从头至尾，你们都瞒着我，你们认为送走翎娘，便能让时间冲淡一切，让我忘却她，好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娶旁的女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明铮缓了缓语气，知晓不能在此时刺激胞弟，“佳人已逝，节哀顺变，让她，也安息罢。你先将她放下来。”
沈明暻却抱着翎娘后退了几步，目光带着陌生，嘲讽与愤恨，“不，我好不容易寻到翎娘，她，我答应过她，要给她名分。”
“孽畜，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老夫人由着葛嬷嬷搀扶而来，瞧见这出闹剧，阴沉着脸，“都给老身住口。”
花厅内，老夫人坐在上座，葛嬷嬷正为她顺着气，“老夫人，想来三少爷也是年轻气盛，这才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老夫人消消气。”
沈二夫人焦急的揪着手中的帕子，一边痛心疾首的盯着站在厅堂里，一言不发的沈明暻。
任凭谁劝说，也无法令他放下怀中的女子。
这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沈老夫人沉声道：“明暻，你自己开口说，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沈二夫人急不可耐的起身，惶惶不安道：“母亲，此事是明暻荒唐，这不该惊动母亲您老人家。儿媳这就回去好好教导他一番。”
“老身想听明暻自己说。”老夫人的声音不怒自威。
沈二夫人只好心有不甘，重新坐回原位。
“祖母，孙儿心悦翎娘要娶她过门，还望祖母与……母亲成全。”到底顾念着生母养育之恩，沈明暻选择闭口不谈生母对翎娘曾经的伤害，就让他一力承担，用后半生为翎娘偿还。
沈二夫人微微讶然，瞪圆了双眸，心里多少有些心虚。
“可她已香消玉殒，你要娶个死人过门。岂不是让世人瞧沈家的笑话？”
沈老夫人脸色青白，“此事休要再提，拿些银子好生安顿此女子的家人，将她好好入土埋葬。”
“祖母，她没有家人了，她只有我。”沈明暻目露讥讽之色，一瞬不瞬的盯着上方神色微变的生母，“我害得翎娘家破人亡，倘若不能如她所愿，娶她入门，那我何必苟活于世？”
“祖母和母亲都担忧我坏了沈家门风，无妨，我会自请出门，从此与沈家断绝关系。”
“沈明暻，你说的什么浑话？无知竖子，岂敢口出狂言？来人啊，把三少爷拉下去。”沈二夫人面色煞白，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母亲，他只是一时糊涂，求您莫要同他计较。他离了沈家，又能去哪？”
沈明铮也跟着面色苍白的跪下，“祖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能约束好他，孙儿也有罪，还请祖母网开一面。”
沈明姝见状，自然审时度势也扑通一声跪地，悲戚道：“祖母，三弟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意气用事。待他冷静后，一定会反省自己。”
唯有沈老夫人面色铁青，拄着拐杖狠狠的敲击着地面，“你们一个个的都要为他求情，焉知他有悔改之心？”
沈三老爷双臂环胸，神色冷凝，他身侧的沈墨却是一直盯着对面的沈宝珠看，分毫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五小姐平安回来了，真好。
可转念一想，他先前还信誓旦旦的同五小姐保证，他一定会保护她平安无忧。
然他失言了，羞愧感席卷而来，他攥紧手心，五小姐是否也对他失望了？
沈明暻神色无悲无喜，像是勘破俗世红尘一般，将怀里的翎娘轻轻的放在地上。
而后转身，冲到沈墨面前，趁对方不备。
拔剑出鞘，寒光乍现。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沈二夫人面色慌乱，流着泪厉声呵斥，颤巍巍的就要想要上前阻拦。
陆珩立在沈宝珠身侧，瞧见沈宝珠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少女杏眸里划过一丝困惑与惊愕，愣愣的盯着沈明暻。
沈明暻却不发一言的，握着长剑，目光坚决。
“你们都不让我与翎娘在一起，容不得我们两人，既如此，我于俗世中也无牵挂。我这就剃度出家，也不会辱没沈家的名誉。”
“母亲的养育之恩，儿子来世再报。”
“想来母亲有大哥和二姐照顾，也不会念着我。”
“祖母，恕孙儿不孝，你们的恩情，孙儿来生必定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话音方落，一缕缕青丝被锋利的剑刃削落。
一头乌发被他削断，他神色依旧坚毅，一缕缕的发丝飘在地上。
沈二夫人眼眸猩红，捂着心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住他啊，拦住他。”
沈明铮罕见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的盯着胞弟，眼尾渐渐的发红。
“大哥，大哥，你快快拦住他。沈明暻一定会后悔的，他习惯了锦衣玉食，他心里还有这女子。出家人讲究的是六根清净，他舍弃不了红尘往事，怎能出家为僧呢？”沈明姝急忙的开口，试图劝说。
然沈三老爷开口道：“明姝丫头，依我看，明暻这小子是认真的。他既是心意已决，何必阻拦。你没听过一句话，哀莫过大于心死。你今日拦着他出家，或许我们看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三叔。”沈明姝掩面泣不成声。
沈明暻垂眸盯着躺在地上的翎娘，神色温柔，大颗眼泪夺眶而出，砸在她冰冷的脸颊上，“翎娘你看，从此再无人将我们分离。”
“我带你离开，天地为家，从此，我只是你的阿郎。”
言罢，他丢了手中长剑，将翎娘再度温柔的抱起来，身形踉跄又孤寂，竟像是苍老了几十岁的老者。
从俗世红尘中走出，去往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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