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道：“他自作自受。”
香儿并不敢置喙主子的事，想起方才三少爷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落寞之意。
沈明暻还是去寻了翎娘。
只不过这回他是带着满心的羞愧，翎娘在客栈住了一日，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她正想着要如何离开这，总之她不愿给沈宝珠添麻烦。
她迟疑着打开房门，踏在木质楼梯，然而在瞧见某个身影时，脚步微顿，瞳孔微缩，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对方也发现了她。
阿翎不知他何时来的客栈，莫非是宝珠泄露了她的位置，让他寻了来？
许久未见他似乎消瘦了很多。
阿翎迫使自己别开视线，然而拔不动腿，她想要逃离，却发觉无处可去。
天地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绣着金线纹路的衣袍映入视线内，阿翎咬紧牙关，直至唇齿间有了血腥味，她才抬眸直视来人。
“你来做什么？”一开口才发觉嗓音颤抖的厉害。
沈明暻身子微不可闻的颤抖了一下，他目光流连于翎娘全身，自然也没错过她脖颈的掐痕，以及脸部的青紫伤疤。
“我，”沈明暻艰涩的开口，“翎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从前以为寻到翎娘，他会哄她开怀，任由她打骂责罚绝无二言。
然而当他知晓父亲母亲对翎娘做的一切，他一度没勇气去面对翎娘。
可爱意终究战胜怯意，倘若他不去争取，翎娘离开京城再一次消失，他无处可寻，他不愿再次尝受失去翎娘的痛苦。
分离之苦，痛不欲生。
阿翎却感到无比讽刺，沈明暻故作情深的模样是给她看吗？可她爹已经过世，而她也沦落过教坊司，失了清白，一切都无法重新开始。
“沈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明暻垂着眼眸，客栈里不乏有食客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沈明暻羞愤难当，便提议，“翎娘，我们进屋子说如何？这毕竟是你我的私事，不便宣之于大庭广众之下。”
两人进了屋子，沈明暻合上门后，便苦涩的道：“翎娘，我对不住你。”
沈明暻轻飘飘的一句对不住，就能将他们曾经的爱情情仇一笔勾销？她爹又岂能死而复生？她在教坊司遭受的一切便能犹如过眼云烟？
阿翎眼眸泛着酸意，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止不住而流。
沈明暻吓得手忙脚乱就想上前替她擦拭泪水。
然而阿翎却十分警惕的盯着他，眸光无悲无喜，嗓音微微哽咽，“对不住我？你如今来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沈公子，烦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放我离开罢。”
沈明暻听后，心尖犹如被利刃反复搅动着。
忍着痛意，“阿翎，不要说气话，你我相爱，两情相悦，为何要分开？”
阿翎却有些破罐子破摔，“可我与你处处不匹配，你是高门贵公子，我乃是一介民女。更何况，”她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与决绝，“我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我是你父亲，母亲眼里的下贱的女子，勾引了你，活该被送去教坊司，尝尽万般苦楚。”
“别，别说了。翎娘，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沈明暻面色苍白，纵使他知晓翎娘这些日子的遭遇，可真从翎娘口中说出来，他心如刀割，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没能保护好翎娘才会被那些人有机可乘。
让他们害了翎娘。
“我不介意，这，这不是你的错，”沈明暻姿态卑微的用手去扯翎娘的衣袖，眸中映着她木然的脸，“翎娘，从今往后，我只会与你寸步不离。”
他痴痴的道：“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沈公子不介意，可我介意。”阿翎仿佛被他的话再次刺激到了，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讽刺道：“我与你而言，不过是玩物，你与你父亲，母亲并无什么不同。你们从来都未看得起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当初就不该……”
她语气蓦地低沉下去。
“当初就不该痴心妄想以为你是不同的。”
沈明暻涨红了脸，从后环住阿翎瘦弱的双肩，也感受到了怀里的女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沈明暻试图让翎娘冷静下来。
在她耳畔不停的说：“翎娘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但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只要你还要我，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他目光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哪怕这沈家三少爷的身份，我也可以舍弃。”
“我有手有脚，我们可以离开京城，无人知晓你我的来往。我们寻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可以当教书先生，再不济，我也能去当个账房先生，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
他兀自说了许多，而怀里的阿翎却毫无回应。
“阿翎，你是不是担忧我吃不了苦，不必担忧，曾经我与宝珠说过你我的事。宝珠料定我舍弃不了眼下的富余生活，我也曾犹豫不决，可如今，我……呃。”
他话还未说完，腹部蔓延开来一股剧痛。
沈明暻怔愣的松开了双臂，满脸的难以置信。
阿翎神色清明，手里还握着沾了血的素簪，她应当是害怕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可依旧握紧了簪子，喃喃自语道：“来不及了，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我阿爹死了，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
“你要杀我？”
沈明暻捂着伤口，眸色哀痛，摸到一手温热的鲜血，然而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口丝丝缕缕的剧痛。
阿翎却摇头道：“杀了你，不，我不杀你。”
沈明暻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双眸，冲阿翎喝道：“翎娘你莫要做傻事！你不能，不能……”话戛然而止。
簪子已经没入阿翎的脖颈，鲜血迸溅而出。
她唇角绽放一抹释然的笑意，瘫倒在地上。
“不，翎娘，”沈明暻将阿翎紧紧的搂在怀里，慌忙的开口唤人，一边说：“你不能离开我，你不是恨我吗，你恨我罢，来啊，你杀了我。”
“你不要丢下我，”他泣不成声，嗓音沙哑，透露着绝望。
阿翎用厌恶的目光瞅着他，反而笑着说：“我死了，你为什么要难过？我只是去寻我阿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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