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
并且看他的模样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
“若说不恨那是假话，”沈宝珠故作轻松的开口，“可是我清楚，四哥哥你是想救我的，否则那一支箭羽会射中我的心脏，而不是肩头。”
“你想迷惑挟持我的车夫，他相信了，你趁着他失神之际，射杀了他，救了我一命。”
“况且你为了救我也坠崖了，咱们之间，算扯平了。”
当陆珩射出的箭羽的那一刻，沈宝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提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她迫使自己冷静。
她早该料到的，陆珩从不是个会受制于人，被旁人胁迫的性子。
“我肩头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我担心会留疤，”沈宝珠无奈的说：“不过这好歹可以用衣裳遮住，倒是这脖颈的伤口，真让我为难。”
说着，她凑近了些。
陆珩瞧见她脖颈处包扎的白纱布，或许伤口痊愈还是会留下浅淡的疤痕。
可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约摸也是为此苦恼。
陆珩有些难耐的紧了紧手。
他的心中油然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不受控制，甚至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脖子。
又是这种古怪的情绪在牵扯着他。
她的脖颈其实很细，很脆弱，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掐断。
“你好好休息，乖乖配合喝药，眼下什么都别想，我得想法子托人送封信回沈府，报平安。”沈宝珠飞快的说完，收回视线，转身便走。
陆珩眼眸微动，沈宝珠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他看出沈宝珠眼神的闪躲，他想起当时那车夫挟持着沈宝珠，逼迫自己做抉择。
陆珩觉得可笑至极，他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为了沈宝珠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丢盔弃甲，甚至为此付诸身家性命？
他拈弓搭箭的时候，犹豫了几息，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箭羽对准沈宝珠，却在触及她黯淡的杏眸那一刻，怔愣片刻，所以箭羽射偏了。
本该对准心脏，最终却射/中肩头。
才不是沈宝珠所言他故意射偏为了救她。
射箭的那一刻他真有想沈宝珠死的念头。
他不该被古怪的情绪羁绊，就像是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他一直小心压抑着不容它生根发芽，可它自强不息，终究顽强的破土。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彻底掐灭苗头。
他射杀了车夫，与那些人厮杀着，沈宝珠被人捉去悬崖边。
他以为沈宝珠这样怕死的女子，总是会求饶，或是痛哭流涕大喊着不想死，亦或者会耍花招，用对他一样的招数试图迷惑杀手。
沈宝珠这样的女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
他自认对沈宝珠了如指掌，沈宝珠诡计多端，指不定在和杀手继续交涉。
所以他没有奔过去救她。
负伤后他行动愈加迟缓，分明应该奋力杀敌，可目光总是会追随沈宝珠，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陆珩将这种怪异的感觉归结于，沈宝珠只能死在他手里的执念。
但沈宝珠真面色淡然的，抖着唇瓣和他交代一番话后，陆珩眼睁睁的看着她与杀手一起坠落悬崖。
他面上闪过一丝惘然，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已经不受控制，脚下已经快步奔至悬崖边，试图去拉住沈宝珠。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拽住沈宝珠的一角衣袖。
就像是阴暗潮湿的世界突然出现一束光，他还来不及抓住，光束就要消失。
他大抵是疯了，所以才会跟着跳下去。
他怔怔地想着，倘若沈宝珠就此死了怎么办？
心头兵荒马乱，像是有只手狠狠地揪住他的心脏，他无法呼吸，心头隐隐作痛。
他以为自己这一跳也是必死无疑。
甚至跳下来的时候他听着耳畔，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声音时，他后悔过。
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他背负着太多，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子，失去理智？
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可当他终于揽住沈宝珠的那一刻，空缺一块的心被填满了，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消失。
再次醒来，沈宝珠就站在床榻旁，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陆珩当时还有些头脑不清，晕乎乎的，本身他警惕性高，所以毫不犹豫出手。
若不是沈宝珠的声音使得他清醒，他真会误伤她。
陆珩以为他们真下了地府。
可沈宝珠说他们还活着，她说话的时候，陆珩总是忍不住要去看她的脖颈，实在是白纱布太惹眼了，她肤色本就白皙，如今失血过多，唇瓣泛白。
整个人都凭添了几分脆弱的柔美易碎感。
当沈宝珠说他们这样的祸害遗千年，他听出沈宝珠语气里的嘲讽，垂着眼眸，脸上浮现一抹慌乱。
他不喜欢沈宝珠这带刺的模样。
所以他想要打断她的话，故意问，恨他吗？
倘若沈宝珠说不曾，那他就会毫不留情拆穿她的谎话，讥讽她的虚情假意，借此压制内心疯狂滋长的苗头。
告诉自己你看吧，沈宝珠从始至终都不是真心待你的，所以，你除了相信自己，再也不要为旁人付出任何……尤其是一颗真心。
倘若沈宝珠说恨，他也就释然了。
总归他是做了恶劣的事，恨也没关系，与沈宝珠曾经的欺辱打骂对比，他只是践行诺言，他曾经的誓言，早晚会让沈宝珠付出代价。
他其实很在意沈宝珠的答案。
又怕答案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个。
沈宝珠没有令他失望，她说她恨，陆珩听完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反而因她接下来的话而错愕。
甚至听完后还有一丝懊悔。
他发现，他并不了解她。
就好比当被车夫挟持哪怕割破皮肉，沈宝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会求饶，会疼的落泪呼救。
可她没有。
被人要挟性命，她宁可与人同归于尽，也没有向自己求救。
沈宝珠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强。
敲门声扰乱他的心绪，陆珩皱了皱眉，想到这是借住旁人家，便缓了缓语气，“请进。”
对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身影。
他说：“我听南汐说，你醒了，便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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