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以为这回一定必死无疑，毕竟她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甚至她还记得耳畔呼啸的冷风。
然而当她睁开眼眸，发觉自己身处个陌生的屋子里，身下铺的是柔软的被褥。
她想坐起身却不慎牵扯肩头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了几口冷气，透过半开的窗户，得以见外面下着雨，雨水打在支窗上，啪嗒作响。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笑盈盈的道：“你终于醒了，你整整昏迷了三日。”
沈宝珠瞧见那是位娇俏的女子，身着一身青色衣裙，细腰盈盈一握，美眸含着善意。
“你的伤不严重，我已经命人替你上药，稍加休养，假以时日便能痊愈。”
女子的声音奇异的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伤口敷了药的确可以缓解疼痛，沈宝珠点点头，语气感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笑意微滞，似乎在思虑什么，几息后，才轻声道：“你唤我南汐就好。”
“同你一起坠落水里的还有位玄衣公子，他伤势比较严重，你要去看看吗？”
顿了顿，她又斟酌用词，“我应当问你们是否是旧识？”
沈宝珠一怔，脸上浮现一抹错愕之色。
她又惊又喜，百感交集。
短短几息，女子从沈宝珠脸上看到，错愕，喜悦，酸涩，愧疚，黯然的情绪转变。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我是和慕哥哥在下游发现你们，命人将你们从水中救上岸，那公子遍体鳞伤，约摸是被湍急水流里的碎石划伤的，他始终将你护在怀里。”
沈宝珠睫羽微颤，当她知道陆珩也从悬崖坠落，甚至在了湍急的水流，紧紧护着她，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
她本以为坠崖必死无疑，哪知她非但没死，还遇到贵人相助，甚至又欠了陆珩人情。
面对南汐审视的目光，沈宝珠犹犹豫豫的开口，“他是我的四哥哥，他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屋外是狂风暴雨，天地近乎连成一线，狂雨落在瓦片，院内的芭蕉叶上，又从叶尖流淌进地上的青石板缝隙里。
院子里的还有穿斗笠蓑衣的下人来回穿梭，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场夏雨后，反倒平添了几分清凉感。
沈宝珠披着斗篷，由南汐引路，两人穿梭于游廊中，肩伤只要不去触碰，只要小心一些，倒也不会疼的厉害。
“你们都在外头做什么？”
几个下人见状，纷纷向南汐行礼，毕恭毕敬道：“回夫人的话，里头的那位公子性情古怪……寻常人近身不得。”
“十分吓人，我们也无法喂药，丫鬟们都不敢靠近。”
南汐蹙了蹙眉，侧首去看沈宝珠的脸色。
就听得她轻声道：“我去看看罢。”
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药味，屋子里弥漫着苦涩难闻的药味，玄衣少年静静的躺在柔软的被褥上，眉头紧锁，或许是梦魇，亦或是伤口的疼痛。
总之他看起来很痛苦。
沈宝珠走到床榻前，垂眸静静的看了他好半晌。
“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她喃喃自语，似乎在自问自答。
突然原本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的陆珩蓦地睁开双眸，沈宝珠怔愣住，还来不及出声缓解窘迫。
一道劲风袭面而来。
情急之下，她急切的开口，“陆珩，你又要杀了我？”
陆珩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惘。
他目光掠过沈宝珠脖颈处包扎的白色纱布，瞳孔蓦地一缩，面色愈加茫然了。
这是地府吗？他是和沈宝珠一起入地府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地府大相径庭。
他以为的地府定然是遍地白骨，成群的孤魂野鬼，如同炼狱。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此地阴冷，甚至一睁眼就能看见沈宝珠，他心里有一处居然还是欢喜的。
他想，倘若他们两个都死了，他对沈宝珠便没那么恨了。
沈宝珠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皆可一笔勾销。
只是都入了地府，伤口疼痛不减，这就是他活着作恶多端的下场？
“你，原来人死后，身上的伤痛也不会减少。”
“果然，像你我一样的人，死后便是会入地府的。”
他嗓音沙哑低沉，透露着几许疲惫。
“陆珩，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罢？”
“难道不是？”
沈宝珠不答，只是隔着被褥，掐着他的胳膊。
陆珩皱了皱眉。
沈宝珠咬了咬牙，冷声道：“疼不疼？”
陆珩目光闪了闪，小声说：“有点。”
但不是很疼。
沈宝珠说：“我们还活着，悬崖下是一处天然湖泊，我们在下游被南汐姑娘所救，如今在她的宅子里。”
“我……还活着？”陆珩有些不可置信，黑黢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宝珠，反手攥紧她的手腕。
触手可及的温热……不是冰凉的温度。
是真的，他没有死。
他们被人救了，屋外下着雨所以屋子里光线阴暗，以至于他误以为这是地府。
实则他们还在人间，都还好端端的活着。
沈宝珠语气冷硬，“如你所言，我们这种恶人，不会轻易死的，你不知一句话，祸害遗千年？”
沈宝珠不免想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脖颈。
不知的还以为自己自残，那么多浅浅的伤疤。
作为女子，她自然是在意这些的。
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陆珩的一颗心直直坠入深渊中，他的眼眸再度归于平静，“你说的没错，你我都非良善之辈，只怕是死……”
“我们劫后余生，应该庆幸还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四哥哥又何必总是把死字挂在嘴边，这样不吉利。”沈宝珠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好养伤，我们叨扰了南汐姑娘几日，总是该回沈府，否则祖母她们定然会十分担忧。”
“我更怕有心之人趁机作乱。”
陆珩沉默的听她说完，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澄澈的杏眸，问出他方才一直就憋在心里，想说的话。
他说：“你恨我射的那一箭吗？”
沈宝珠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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